陆念一好觉睡到天明，只中间醒过一两回喝了醒酒汤就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向孟薾抱怨着，那青梅酒的后劲也太大了些。
孟七姑娘一边给她端粥，一边没好气的翻了她个白眼，笑她，
“自已的酒量差成那样，还怪到我的酒上了。”
陆念一摸了摸自已的头，有些不好意思的也跟着她笑。身旁的祁柔嘉安安静静的喝着粥，并没有搭话。
三人用罢早饭，孟薾还要在山上多住些时日，只将两人送到马车边，挥着手和两人告了别。陆念一坐在马车中，喊着回去吧，快见不到孟薾的身影才把头探了回来。
祁柔嘉坐在她身侧，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忍了忍还是咽了回去，闭上眼睛，在车中小憩。陆念一看她眼底淡淡的青色，不敢打扰她，只当林中虫蚁多，昨晚祁柔嘉大约是没有休息好。
山路崎岖，马车在路上一颠一颠。
祁柔嘉缓缓睁开眼睛，
“念一，我有事情想同你说。”
陆念一少见祁柔嘉摆出一副正色，忍不住也把腰板挺了挺直，竖起耳朵听祁柔嘉接下来的话。祁柔嘉见她如此认真，倒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将目光看向自已的膝间，
“你对我的心意，”
“姐姐不必烦恼，我对你如何不是为了你对我同等的好。便是现在的日子，我也已经很知足了……”
陆念一急忙摆着手，打断了祁柔嘉的话，她越说底气越不足，说到后面甚至声音当中带了些哭腔，生怕祁柔嘉准备说的是这份心意太重，让她觉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斩断。
没想到祁柔嘉听了后，有些哭笑不得的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先听自已说。
“念一，你对我的心意，我知道。”
祁柔嘉顿了顿，掌心略微沁出了一层细汗，她看着陆念一的眼睛，眼中带着一丝忐忑，
“我对你或许”，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下去，
“可我没有把握，你可会怪我？”
陆念一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她没舍得眨眼睛，一双凤眼带着惊讶的看祁柔嘉。她不知道听到的话，意思是不是祁柔嘉心中想的那样，还是只她一时听岔了。
她用手指了指祁柔嘉，又指了指自已。还没等祁柔嘉反应过来，她就狠狠的掐了自已一把，龇牙咧嘴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喊着疼，嘴角却带上了笑意。
眼眸也一瞬间亮了起来，她又重复了一遍祁柔嘉的话，
“姐姐，你是说，你对我的心意，也与我一样。”
祁柔嘉微微点了点头，立马补充了后面半句，
“可我没有把握。”
“我不能不顾祁家，也没有办法抛开江府大娘子的身份，若是你觉得委屈，也可当我没有说过，”
陆念一还没有等祁柔嘉说完，就摇着头，嘴里说着没关系，我可以等。只要你对我也有心，等多久都可以。她整个人笑得明媚，撒娇着趴到祁柔嘉的怀中，双臂紧紧的环着祁柔嘉的腰。生怕一松手，祁柔嘉就会消失不见。
“姐姐，我真的可以等。”
“我不觉得委屈。”
祁柔嘉听到怀里的人低低的说了这么一句，她轻轻抚摸着陆念一的头发。她何尝不知道，陆念一已经等了她太久太久。这个小姑娘越是知足，她越是愧疚自已给不了更多。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深处，尽是想给不能给，收回的愧疚。
马车在陆府门口停了下来。耿管家看着陆念一从马车上一步三回头走了下来，笑意堆满了面上。连那双凤眼都难得的弯成了月牙。
想来是山上风光好，大姑娘与闺中好友出行玩得高兴。
陆念一与车中的祁柔嘉告了别，说着过两天去寻她，还让她记得给自已写信。马车走远了，她才转头瞧见耿管家，笑眯眯的说，
“耿叔，我饿了。让小厨房多做些好吃的，我想吃东坡脯，五香糕，还有肘子。下午我也给九哥送一份，让他开开荤。”
“好，好，大姑娘难得胃口这么好，我马上叫小厨房给你备上。”
耿管家迈着步子小跑着往府中走。
陆念一仰头看着晴空高照。怎么会有比今日更好的日子。
“你当真想好了？”
孟薾坐在她院中，怀中抱着那只小猫。她装作第一次知道祁柔嘉原是喜欢她的模样，演了一出惊讶的掉了下巴，又替她高兴终究不是单相思一场的戏码。连她自已都惊叹自已的演技天衣无缝。
“想好了。她有这个心思，我不论等多久都心甘情愿。”
孟七姑娘看着对面陆念一笑得明媚，只能苦笑了一下，心中念道你这个傻姑娘，这一等倘若是一辈子呢。
那日在山上，她和祁柔嘉说的那番话，本意是想让祁柔嘉知道自已给不了，就别给陆念一希望，让她空欢喜。可谁想到祁柔嘉把一切说了出来，没有骗她，也没有承诺。
也就这傻姑娘听了还会如此高兴。她本不想扫陆念一的兴，可若是个男子有了家世，如此和未出阁的女儿家说这番话。那不就是赤裸裸的诓她年少无知。
孟薾想到这里喝了口凉茶，把小猫放到了地下，抬起头来问陆念一，
“值得吗，你该知道她心志不坚，往后为了家族或许会负了你。又或许，她不负你，可你和她不清不白，也是蹉跎一辈子，终了她还要和江府的大公子合葬。你这又算什么。”
怎么看都是不划算的买卖，偏偏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到后面，孟薾面上已经带了些愠色。她也不知自已气的是祁柔嘉如此不负责任，还是气陆念一竟然不介意。
又或者，她在气自已。气自已没有这立场说这话。自已如今的心思又何尝是单纯的闺中密友能一笔带过。
陆念一看孟薾难得摆起脸色，她没有想到孟薾竟如此愤愤不平，可多半是替自已的处境担忧。她蹲下身子伏在孟七姑娘的膝头，笑着撒娇央她，大热的天，别生气了。
“我真的想明白了。如此我心中已然很欢喜。”
“你看我欢喜，难道不应该替我高兴吗。”
孟薾看着面前眨巴着眼睛的陆念一，心中五味杂陈。看到陆念一高兴，她当然是高兴的。可如今她应该高兴吗。孟薾沉默了许久，只替她把有些乱的发丝挽到了耳后，
“你既拿定了主意。我也就不劝了。日后别来我这哭鼻子。”
孟七姑娘从陆府走的时候，尚未过宵禁，巡防营的兵卒已经拿着锣，喊着，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孟薾走上马车，却忘记了低头，额头重重的撞上了车门的木头上，往后倒退了一步，差点摔了下来。她身边的婢女扶住她，赶忙问她姑娘没事吧。
“无妨，走吧。”
孟七姑娘觉得疼的厉害，用手捂着被撞的地方，弯腰坐进了车里。刚认识陆念一时，她还记得陆念一站在雪中。只有唇间有一抹血色，在雪地中呆呆的站着，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望着祁柔嘉离开的方向，挪不开眼。
孟薾想到此处，放下了扶在额间的手，打开车窗回头望向陆府。夜幕降临，她眼里也有了当日陆念一望向远处的那抹痴色。她苦笑了一声，
情不知所起，
原来，她也成了画中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