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下闲聊才知,这小院子原是孟薾生母以前住的地方。孟薾长大持家之后,将此处山头一并买了下来。她的生母身份低微,没有办法葬入孟家。孟庭达也就默许她将生母的坟头也一并迁上了山。
“今日是我生母祭日,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在山间住上一段时日。”
祁柔嘉也是从小父母双亡,被祖父一手带大。听完孟七姑娘的话,忍不住想起自已远在宋州的祖父,不免红了眼眶。屋中一下就安静了起来,只有仆役进进出出收拾摆放东西的声音。
听这话时,陆念一不自觉的看向祁柔嘉。见她眼眶有些微红,知道她也想到自已的身世,于是把手放到她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又转向孟薾,安慰道,
“你生母也一定很高兴你每年来陪她。”
孟七姑娘听陆念一这么说,略微愣了一下,转而笑了起来,说是啊。这不,这次还有你们两个陪我,更热闹了。
孟薾从府中带来的厨子早就在厨房摆弄开来,不一会饭上桌。就连陆念一和祁柔嘉也对这孟府的厨司手艺赞不绝口,直说好吃。
陆念一本有心陪孟薾,午饭后就让自已的婢女给家中送信。只说与孟七姑娘一处,并没有说旁的什么。祁柔嘉见她想要留下来,也主动说自已今夜留下来。
京都一向传说江琛如今虽然位极人臣,但对这位大娘子是最好的。旁的大官家中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唯独江大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可孟薾不以为然,男子不纳妾便是对妻子好了么?
在她看来,江大人与这位江府大娘子不过是表面功夫,貌合神离。不然这祁柔嘉也不会连封信都懒得捎给江琛。
孟薾并不是个喜欢在背后说闲话的性子,何况陆念一和祁柔嘉留下是为了陪自已,让自已好过些。只是默默看在眼里,心中有了个判断,便让下人再多收拾两个房间出来。
三人坐在院中饮着新酿的青梅酒,吃着果子,说说笑笑。
陆念一想起上次三人坐在一块时,孟薾曾说自已被老道批了一卦,便问孟七姑娘,那卦你可曾去庆阳观解了没?
“哪有这功夫,何况我的命怎是那一卦就能定的。”
孟七姑娘看着满林的竹子随山风摇摆,将杯中残的酒一饮而尽。祁柔嘉听了她这话也稀奇,若是不信,又何必去算呢。没想到孟薾皱了皱眉头,说是那日陪家中大娘子去庆阳观,被一个赤脚的老道拉住,说了这卦。
“我倒是并不在意,那老道疯疯癫癫,不过我那嫡母被吓得不轻。后来左右找了不少道人,说要给我化解。好一通折腾。”
陆念一和祁柔嘉听了这话,惊讶的对视了一眼。陆念一赶忙说,
“可不是巧了,上次我们去庆阳观,也遇到了那老道。”
两人将那日的情形与孟七姑娘说了。孟薾听到也觉得新奇,原来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听到陆念一说,那老道算她日后会入宫,略微沉吟片刻,
“念一,你果真没有那心思入宫?”
“怎么会有,皇宫是个什么地方,我去那干嘛。”
孟薾点了点头。眼见着酒壶空了,又叫婢女去地窖重新装一壶酒上来。三人便从午后喝到了傍晚。
陆念一喝的快,脸上也最先浮上醉意。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说要去房间歇一歇。祁柔嘉和孟薾连忙站了起来,两人站在陆念一左右两边,将她扶回了房间里。
陆念一刚躺上床塌就成人字型,瘫着睡了过去。祁柔嘉看她熟睡的模样,无奈的笑了笑,对孟薾说无妨,我来照顾她。
孟七姑娘点点头,替她们把门关了起来,去厨房吩咐厨司做碗醒酒汤来。
祁柔嘉哄着陆念一略微抬了抬身子,替她将外裳褪了去,叠好放在床头。又给她将屋子内原本通风的窗户关了起来。陆念一半醉半醒间,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些什么。
“不能喝,还要喝那么多。”
祁柔嘉坐在她的床边,轻声埋怨着她。陆念一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嘴里模糊不清的喊了两声姐姐,姐姐。
“小祖宗,我在呢。”
陆念一脑袋枕在枕头上,整个身子朝着祁柔嘉坐的方向扭动了几下,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祁柔嘉弯下腰,俯身想听清楚些。
炙热的气息,喷向她的耳边,她听的清楚,陆念一说,
“别嫁给他。”
祁柔嘉抬起了头,陆念一的眼睛紧紧闭着,睡的像个孩子。或许是今日的青梅酒她也喝了许多,祁柔嘉只觉得口中苦涩,从舌尖苦到了舌根。
“念一,你让我别嫁给他。”
“可我没得选。”
祁柔嘉的指尖轻轻拂过陆念一的脸颊,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想与自已喜欢的人在一起一生一世到白头。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想放下自已江府大娘子的身份,勇敢的去爱一场,哪怕天打雷劈,人神共愤。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想,
指尖停在陆念一的嘴角,祁柔嘉闭上了眼睛,吻在了她的嘴角。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想告诉陆念一,自已不知道什么时候起,
也喜欢上了她。
孟薾端着醒酒汤,刚刚推开门就看到了这一幕。她瞪大了眼睛,手中一个不稳,醒酒汤洒了大半。祁柔嘉听见声音猛的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许久不知道该说什么。
孟七姑娘首先缓过神来,她蹑手蹑脚的将醒酒汤放在了桌上。祁柔嘉松开陆念一的手,跟着她走到了院中,带上了房间的门。刚出房门,祁柔嘉还没有开口,孟薾率先说道,
“我以亡母之名起誓,绝不会吐露半个字,乱了你和陆家姑娘的名声。”
“多谢。”
祁柔嘉与孟薾坐在院中,孟七姑娘替祁柔嘉将酒杯当中的酒满上。她没有再称呼祁柔嘉为江大娘子,
“姐姐,你我交浅本不适合言深。可我与陆家姑娘投缘,也想为她说一句。我早知道她对你的心思,也点过她莫作痴情种,存着妄念,伤了自已。如今你也有一样的心思,我本该替她高兴。”
“可我也想替她问一问你,能做到如此对她吗?”
孟薾这话说的坦诚,却也扯破了那层纸,直直的冲着她的心来,逼她做个抉择。祁柔嘉叹了一口气,她并非不想面对自已的内心。只是就算看的清楚,也不过是在看镜中花水中月。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捞不起来,都是徒劳。
孟七姑娘见她不回答,垂下眼眸,轻轻叹了口气。
“你有你的为难。做不到,也是人之常情。”
她站起了身,准备让厨房再重新盛碗热的醒酒汤来,估摸着陆念一也该醒过来了。她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祁柔嘉的声音,
“孟七姑娘,若是你,你怎么做?”
祁柔嘉看着孟薾往前走的身形略微僵硬了一下,并没有回过头来。傍晚的夕阳透过竹林照在院子里,孟薾的侧脸被柔光笼罩,显得格外温柔,
“若我喜欢的人以此心对我,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
“也不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