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渐暖,湖边的柳树抽出了绿芽,短短一两年的光景,陆家的两个孩子也像是那抽出绿芽的柳叶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越发有大人的样子。就连陆白牙都时常与林氏说,总觉着两个孩子还和俩小团子似的跟在自已后面跑,一个黑黢黢的煤球团子,一个白净净的白面团子。怎么一眨眼,就变成大人了。

特别是陆念一的身形愈发像个大姑娘。她的身高已经接近成人,身材修长。眉眼也不像小时候那样挤在白净的脸上,五官逐渐变得精致起来。特别是那一双凤眼,越发的妩媚,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般微微颤动,眼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和风情,勾得人的心都不禁乱了节拍。

“说明咱俩老咯。”

陆白牙说这话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惹得跟在身后的耿管家也笑,说等再过几年就要替孩子们挑选中意的人家咯。说到这处,陆柏和林氏笑眯眯的问两人,可有中意的。

陆念一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祁柔嘉在树下看书的模样,只能低头装作在喝杯中微凉的茶水。陆离九这两年心思活络了许多,长相也越发的像陆柏年轻时候的模样。见到妹妹不愿意接话,笑嘻嘻的说,自已要娶也要娶喜欢娘亲这样的大美人。惹得众人一顿笑话。

“九哥最是宝贝自已这张脸。怕是以后嫂子都不一定有他爱美呢。”

林氏瞧着两兄妹互相打趣的模样,心中欢喜。转眼看到陆念一的眉眼,笑意微微收敛了些,又摇摇头,怪自已想太多。

众人散去后,陆离九拉住了妹妹。低声问她,

“念一,你同九哥说实话,我瞧你刚刚的模样,是不是真喜欢上了谁。”

“九哥你说什么呢。没有的事。”

陆念一笑着打岔过去。可只有她自已知道,原本以为对祁柔嘉只是念在儿时便相识的十年情分,才会念念不忘,可这一两年她梦中常梦见过去的事。梦见祁柔嘉坐在树下唤她,甚至自已忍不住会在梦中贴近她的身边,细细嗅祁柔嘉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醒来想到祁柔嘉已经嫁入江家,搬去了京城,此生恐怕也再难见面。心中更是怅然若失。她才明白这份情,远不是单纯的十年情分可以解释。

“九哥,若是你喜欢了一个不能喜欢的人,怎么办?”

陆离九少与妹妹聊这些事情,眼中露出讶异的神色。本想打趣妹妹必定是有心上人了,可见到陆念一紧锁的眉头还是停下了脚步,细细思忖了一番。

“喜欢上便是喜欢上了。没有怎么办。”

春日的风格外和煦,陆念一看着陆离九被风吹起的散发,不自觉也跟着哥哥笑了起来。

情随风起,不知所终。喜欢上便是喜欢上了。

远在京城的祁柔嘉正坐在桌前梳妆,一早上她的右眼一直突突的在跳。她轻轻用无名指按住右眼的眼皮,只祈祷着别是有什么灾事要来。

“大娘子,宋州祁家老太爷的书信。”

门外有婢女递来了书信,祁柔嘉心中微微一沉,放下带了一半的耳饰,赶忙接过书信打开。一旁伺候的婢女见到大娘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有些打鼓。早上大娘子还在说着自已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莫非真的应了那句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祁柔嘉手中攥着信纸,许久没有说话。窗外陈叔匆匆从回廊经过,祁柔嘉猛的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婢女见了赶忙跟了过去。

“陈叔,官人上朝去了吗?”

“没呢大娘子,大公子还在厅堂用早饭。大娘子,大娘子?”

江琛见到祁柔嘉时,刚刚用完早饭准备出门上朝。他见到祁柔嘉只戴了一边的耳环,连头发都有些松散还未梳好便匆匆赶来,心中有些奇怪。向来祁柔嘉都是仪容端庄的,何曾见过如今的模样。

“有什么事如此匆忙?”

祁柔嘉在过来的路上,心中拿定了主意,便是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求得江琛允她回宋州探望病中的祖父。没想到江琛听完,只是微微一愣,便打发小厮去套车,嘱咐她终究老人家等不得,虽路途不远,但尽早启程。免得日后回想起来,抱憾终生。

祁柔嘉没有想到江琛如此通情达理,没再多说,吩咐婢女去收拾包袱,今日日落前便带上几个家丁,套了车出城回宋州。

“若是,不好了。记得来封书信,我也该去的。”

祁柔嘉感激的看向江琛,微微点头。转身回院子收拾一应细软。江琛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想到自已的母亲离去前,若是能见上一面,也许这些年来一直萦绕心头的疙瘩就能解开。

江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过小厮手中的官帽,大步走出了江府。

陆念一没有想到再见到祁柔嘉是这样的光景。她坐在酒楼上,只远远瞥见风掀起小窗口短帘时,那相似的侧脸。她也不知道自已是不是看错了眼,怎么可能是她。但那容颜她梦中见过千万次,每一处细节都像是刻在脑海中,怎么可能忘却。怎么可能看错。

陆念一望着马车扬起的尘土,只觉得自已是不是做了场梦,狠狠的拧了一下胳膊上的肉,疼的嘶出声来。嘴角却带上了笑意,她拉着酒饭还没吃完的九哥就要回府。

果不其然,路过祁家时,她见到了门口停着的马车。只觉得心快跳到嗓子眼,是她回来了。她强忍着那颗快跳出来的心,让马车夫停下,从小窗口探出头张望。祁柔嘉似乎是已经入了府,门外的马车上并没有人。

陆念一有些沮丧,但很快想到祁柔嘉若是回了宋州必是探望祁家老太爷。断不会只回一日。便忙叫马车夫回府。或许从自已那小院子里能翻去临院,再见她一面。

翻上墙头,陆念一瞧见祁柔嘉正坐在树下的院子里同管家说些什么,眉宇间竟是焦灼,难掩倦色。她不敢打扰,只坐在墙头上呆呆的看着。看着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人,如今活生生的在自已咫尺的地方。

她想过无数次再相逢时,自已定要跑着向她而去。可如今,她只想时间停在这一刻,只想隔着一道墙,能见着她就够了。

祁柔嘉同管家探听完祖父的病情,知道这几日病况渐稳,心中略微安定了一些。连着赶了几天的路,此时才觉得有些倦意。祁柔嘉轻轻摁着太阳穴,不知道哪来的花香沁人心脾,将她这几日的焦躁安抚了不少。祁柔嘉突然想到临院的孩子,不知道小念一两年不见是个什么模样了。

她转眸看向那处矮墙头,没想到正对上陆念一含着泪珠痴痴看着她的眼眸。

桃花开的正好。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