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柔嘉见到墙头上熟悉的身影，话还没有说出口，嘴角先带上了笑意。这孩子怎么还同从前一样喜欢趴在墙头。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刚想唤陆念一的名字，自已的眼泪也跟着滴落到手背。
两个人隔着数尺的距离相望，竟都是泪眼婆娑。
直到陆念一抹去了脸上的泪痕，从墙头上翻了下来。祁柔嘉才惊觉，时间过得飞快，小家伙胖嘟嘟的从墙头哭丧着脸要人接着才敢往下跳，如今已经长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陆念一蹲在她面前，眼眶微微泛红，眼中挂着泪花止不住的盯着她。本来藏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她想问祁柔嘉京城的饮食吃的惯吗，想问她江府的日子是否顺意，想问她那位江大人待她好不好......
想问她，可曾有想过自已。
可曾入梦。
祁柔嘉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又实在宠爱这个小妹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细语的问，
“是我脸上有东西么，小念一这是怎么了？”
“你清瘦了许多。”
陆念一难得没有用姐姐称呼她，祁柔嘉拂过发间的手指顿了一顿，又轻轻笑了起来，是啊，这孩子也长大了，调侃道姐姐若不是不老，念一又怎么长大呢。
“快站起身来，让姐姐好好看看，这两年越发有大姑娘的模样了。”
陆念一被祁柔嘉扶了起来，乖巧的转了一个圈。像是回到了从前，从前的日子最好了，那时有软糯还热乎的糕点，有书页间淡淡的墨香，有银铃般的笑声，春夏秋冬都是最好的。
只要有祁柔嘉在身边的日子，总是一日接着一日的安稳。那时未出阁的祁柔嘉会向坐在墙头的她招着手，唤她，
“小念一，今日有软糕。”
如今呢，陆念一的目光紧紧地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她的容貌依旧如往昔般温婉，但却多了几分憔悴和苍白。一袭素白色的衣裳，使得她原本就清瘦的身形更显柔弱。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微微撑着腮帮子，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就连眼角未干的泪痕都平添了几分风韵，我见犹怜。
陆念一想，如此的祁柔嘉，世间男儿都应该好好对她。若是负了她，必天打雷劈不得好报。她脱口而出道，
“江琛待你好吗？”
祁柔嘉有些惊讶的睁大了双眼，连带着薄唇微张，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陆念一自知问的过于莽撞，连忙低下头来，不敢看她的眼睛。没想到祁柔嘉并未生气，只是淡淡的一句，他待我很好。
是啊，怎么会待她不好。
那场大婚，堆山码海的聘礼，十里红妆的排场，祁家姐姐该是被捧在手心上的。自已的女儿身，又哪里给的出这样的排场，连光明正大这四个字都做不到。不过是梦中才敢细细嗅着她身上的香气，说着有多想念，多希望她不要再离开。陆念一想到这里忍不住带上一丝苦笑。
有多少次她记得祁柔嘉在梦中让自已躺在腿上，昏暗的烛光下，摸着自已的头发说着旧时的日子。她忍不住翻身亲吻她，唇齿交缠，亲吻她的额头，微蹙的眉宇，颤动的睫毛。她好想时间停在这一刻。
可她知道梦总会醒，于是只能抱得更紧。梦里祁柔嘉总问她，抱那么紧做什么。我又不会跑了去。
会，你会消失不见的。陆念一心中默念，你已经嫁给了别人。你我此生只能梦中再见。她凝住眼泪细细端详梦中的祁柔嘉，舍不得挪开眼。她知道天一亮，这场好梦就会消散，只留给她噬骨的思念。
醒来发现自已孤身躺在床上，于是片刻温存也被刺眼的日光夺去。
思念和妄念日夜交替折磨着她，她以为若是能见上一面，说不定也该消散。可如今见到，却发现自已的思念和妄念竟然在阳光下如此灼热，像是要把她的心烫出一个又一个小洞。提醒着她，如此的妄念不该放到阳光下，只能在心中阴暗的角落滋生出爱意。
想伸出手却只能克制，生怕自已龌龊的心思被看见一丝一毫，从此就再也看不见祁柔嘉温柔的看向自已。她如果躲着自已，再也见不到了该怎么办。
不可以有这样的事发生。绝对不可以。
陆念一低头理了理自已身上的衣服，打定了主意，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只见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容，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
“姐姐这次回来要待几日呢？京城那么繁华，一定好玩吧！”
然后她又眨眨眼，调皮地问道，姐姐有没有想我，说完还轻轻晃了晃身子，像是在撒娇一般。
小小的院落又扬起了两人的欢笑声，直到她那九哥隔着院墙催促了几次该用膳了，再不来母亲要发火了。陆念一才恋恋不舍的翻上了墙头。祁柔嘉也站起身子，摁了摁自已坐的有些酸痛的腰肢，准备回房收拾行囊，预备今夜住下。
“姐姐，我们明天再见。”
陆念一坐在墙头上，阳光斜照过来，侧脸一半在光中，一半隐在阴影处。夕阳将她的侧脸照的格外柔和，少了些平日里灵动妩媚的样子，整个人却显得有些落寞。她像是没有重量一样坐在那里，晃着两条腿，向祁柔嘉挥着手。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祁柔嘉静静地看着陆念一从墙头上翻过身，消失在了视线里。祁柔嘉独自一人站在院子中央。她想，也许这只是她的错觉，只因为她回到了这个院落，所以才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感觉。但那一瞬间，她分明看到陆念一的眼神与露儿离开时一样，那是一种悲伤的、和煦的、带着泪光的神情。
为什么这个孩子的眼神也是如此，充满了破碎，又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明明什么都没有变不是吗。那孩子还是从前爱玩的性子，言语谈吐也透着少女才有的灵动。
可为什么春日的风刚刚还是和煦。
突然冷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