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分兵两路、三路,贼军岂敢分兵来战?如若分兵,施以离间、策反之计,许以高官厚禄,又会如何呀?”

见刘勋默然不反对,曹操继续说:“今贼军强占十五郡国,亦刘氏之物,其麾下大将徐荣、于禁、张辽等人皆一时俊杰,能随刘氏作乱犯上,又岂会忠谨于一人?

我以为当纠集三路大军,与其对峙围而不攻,分其兵势。待相持日久,其军生出暮气,可行策反、瓦解之事。”

曹操说话间右手五指张开,高举,狠狠作势抓下:“如此,刘氏可灭!再驱降军吏士进讨董卓,携此大胜余威,天下可以立安。”

刘勋听着感觉有那么点道理,认真思考,问:“今船少不得渡,贼军迫近,形势危急,孟德可有良策?若弃军渡河,恐见笑天下,自绝于有识之士。”

最后的军队不能丢,曹操没有详细分析败军的优势,刘勋也清楚现在这支残军意味着什么。

不管冀州方面还是陈王那边,还有即将举兵的扬州刺史陈温麾下的扬州兵,都缺乏这种有军团决战经验的吏士储备。

虽说征夷军那里有二十倍于己方的历战老兵,可己方这里这三千多人,有跟没有是两种性质;多有多的用法,少也有少的用法,比没有强太多了。

这是折损四万多吏士换来的成果,很是珍贵,轻易抛弃的话……那濮阳之战就真的失去了最后的战略意义。

刘勋眼巴巴望着,希望曹操能无中生有,弄出一批救命的船。

曹操略作考虑说:“我以为贼军不会轻易覆灭我军……今张辽据离狐,徐荣在濮阳,皆分兵困我,原因应该有二。一是等候刘氏,将覆灭我等及取濮阳之功让与小贼;这第二,或许刘氏并无覆灭我等的意图。”

刘勋更显诧异,以为自己听错了,左右观察见酒庐附近就他们两个,迟疑问:“孟德何以生出此类想法?”

“此非妄言,实乃刘氏需要你我这样的劲敌。”

曹操扭头去看酒庐外的浩瀚黄河:“刘氏出身微寒,族亲多目不识丁。上无祖宗余泽,下无宗亲大才,所赖皆小贼一人诡诈之谋。其治下若无外敌,必生内乱。今观联军各路,仅剩你我二路敢战,他岂敢轻易使你我覆灭?”

刘勋更是目瞪口呆:“孟德之意,你我若就此解散吏士率宗族避难扬州,那征夷军势必自乱?”

很不可思议,似乎又有些道理。

曹操神色平静,反问:“既能如此,我不甘心,刘氏岂会甘心?”

多少家产、亲友把命都已经搭进去了,现在说退,下辈子将自绝于亲友,身败名裂不外如是,更会遗祸子孙,使他们受到亲友宗族、乡党的压制。

用不了两三代人,就会失势、娶不起媳妇,绝种。

迎着曹操的目光,刘勋反而平静了,脸上没有表情,回答:“怎会甘心?”

曹操这才举杯,仰头看酒庐覆盖芦苇席子的棚顶:“此事你我知晓即可,我会遣人游说刘氏,以讨要你我亲友。此事若成,我等退归冀州,伺机与本初同取冀州,以为跻身安命之地。随后再以大义号召英杰进围刘氏。”

“刘氏今番若肯放纵你我渡河,那说明其治下忧患严重,急需外敌。若这样,我等再兴大兵,分路进逼,不与他战,其势自溃。”

刘勋缓缓点头,举杯饮下这浑浊的米酒。

情况再坏,也不过是带着白马津的溃兵投降,有这个最坏的打算做垫底,再想想曹操规划的设想,刘勋心中烦恼尽去,只想好好睡一觉。

西瓠子河南岸,咸城。

刘恒领兵行至此处,此地三老、豪右端了酒水求见刘恒,之后便是哭得泣不成声。

驻屯区域之外有缺乏钱财、衣物乘机勒索的;也有战前压力太大故意杀人练胆宣泄压力的,更有纯粹只是来放纵逞凶的。

以至于除了咸城、城濮这两座联军驻屯区域内的乡邑躲过一劫外,周围的聚落、村庄里社都遭到了程度不一的摧残。

五路军队驻屯在方圆百里范围内,彼此口音又多与本地人不同,谁能分得清楚到底是那支军队在作恶?

临战在即,联军对乡邑之外发生的事情仿佛不知情。

可总会有幸存者,作恶多了,幸存者也就多。

越来越多的幸存者走出乡邑,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刘恒站在兵车前看这些面黄肌瘦的战争灾民,久久难言。

他情绪怆然,左手扶着车辕才能站稳,原地哂笑不已,嘱咐身边的李儒:“先发军粮赈济难民,再使吏士接管城邑。”

站在一侧的典韦稍稍给虎士打手势,李儒也上前劝慰三老们离开,后面跟着虎士,难民恐惧跟着李儒走远,这些虎士列队护在刘恒与难民之间。

典韦依旧不敢疏忽,观察难民中的可疑人员。

他不懂怎么打仗,可懂怎么杀人。

其他幕府僚佐也围过来,他们大多流露低落、同情的情绪,抑制住大胜联军的喜悦之情;怜悯之余,隐隐之间一种道德优越感油然而生。

联军连败两阵,军粮匮乏军纪涣散,连驻屯区域的村庄里社都扫荡一空,这样的联军还怎么跟征夷军斗?

从联军驻屯区域估算,濮阳四周是沃野之地,人口稠密;最少两三万人被联军屠戮,联军若再无大的改革,看来即将沦为天下人人喊打的‘叛军’。

就联军的构成方式,想要强化集体军纪……显然不可能。

李儒做出一些承诺安抚了咸城灾民,返回戎车处,躬身施礼:“刘先生,咸城有民约三千余人,粮食匮乏又虚弱多病。不若暂留本地休养半月,再迁往巨野泽?”

“可以,拨粮千石,足以休养恢复。”

刘恒环视左右,问:“叛军有河北供应粮秣,不至于乏粮饥馑,那又何必大肆杀戮?恐怕匈奴、鲜卑过境,也是捕掠人口为主,而非这般杀戮。”

众人默然,李儒想了想,嘿然做笑:“刘先生仁德,自不知人心险恶。叛军统属不齐,一人逞凶作乱不见追究,势必人人效仿,法又难以责众,何况值此用人之际,不难想象曹操等人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