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卫士持盾登上戎车,曹操推开上前搀扶他的宗兵,一跃下车,回头看到弟弟蜷缩侧躺在车边的尸体,张张口:“撤。”

兖州治中从事万潜上前拱手:“使君,南岸各军已然大溃,广陵、陈留、汝南之兵最近也在百里之外。我军兵少又实难威胁东军侧翼,仆以为东军将衔尾追杀,就势进据濮阳、白马。”

“东军得濮阳、白马,则可控扼大河中游以下。冀州天险不复存在,难免生出侵攻之念。”

“彼若进据冀州,揽山河之险要,如何能制?”

万潜长拜:“为免形势败坏,恳请使君舍弃军资,疾驰濮阳。”

周边州吏、军吏也纷纷施礼请求;对黄豫州岸而言,濮阳实在是太过在重要;历来黄河决口绝大多数都在濮阳及以下……某种意义上来说,谁控制濮阳,谁就掐住了征夷军的喉咙。

只要濮阳还在联军手里,征夷军再过分,也要注意分寸,不敢做天怒人怨的事情,更不敢把各方得罪死。

对南岸来说是濮阳很重要;对黄冀州岸来说黎阳、清水口就很重要。

濮阳上游是白马津,白马津与北岸的黎阳正对着。

白马津这段河道水流平缓,并没有濮阳及下游的那么多河道隐患;因此历来是中原最大的渡津所在,是转运的枢纽。

因此后汉除了常备的京兵、边军外,还有一批腹地常备驻兵,黎阳就有一支常设的黎阳营兵。

白马津上游是延津,延津北岸正对着清水口,清水口是清水汇入黄河的河口,清水与漳水相连,漳水又是邺城的南北分界河。

可想而知,清水口就是冀州、冀州的嘴,但凡吃进去一点毒药,会发作于脏腑。

征夷军拿走濮阳,会撕掉那一层始终牢牢束缚拳脚、身心的枷锁;这道枷锁没人敢说出来,但确实存在;正因存在,征夷军始终没有对濮阳采取行动。

就怕兵弱的乔瑁一时想不开,或有别的人在乔瑁慌乱无防备的时候悄悄把河堤给掘了。

濮阳以下,河床高于两岸……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正是因为河床抬高,才更突显白马津、黎阳的重要性。

濮阳不仅仅是征夷军的咽喉,也是联军各方的护身符。

只要濮阳在手,征夷军就不敢大范围报复联军吏士。

刘岱见众人都劝,所部吏士、兵员又多是北岸招募的,对南岸并无多少乡土羁绊。

不作犹豫,当即抛弃一切军资,甚至是累赘的铠甲,全军一哄而散,朝濮阳迈开步子就跑。

与他对峙的满宠见状也是无奈,刘岱可以抛弃一切军资,解散军队组织,使所有人朝着濮阳撤退;可追击的军队不能放弃组织结构,否则乱糟糟追上去很难有好下场。

保持行军队列又很难追上化整为零的刘岱,满宠反复衡量得失,也就放弃了追击的心思。

于是也只是派出三营吏士上前打扫战场,略作追击,收拢了千余刘岱麾下山阳籍贯吏士。

南岸上空,乌鸦扇动翅膀环绕战场各处,汲取着游离的精神力量。

这种力量在刘恒看来更偏向于是一种情绪共鸣的产物,而非灵魂之类。

金乌战旗下,刘恒立在戎车上打量各处,已经不存在什么军队编制。

方圆百里的广袤平原、田野、沟渠上,溃逃的联军将士彻底失去了组织度;而全军追击的征夷军也跟着分散,舍命追击扩大战果。

人的生命此刻可以顽强到重伤之余还在持械拼杀;也能在毫无外伤的情况下逃跑时因各种原因而猝死。

虎士部队也已经被他投放出去,身边就跟着典韦领着的十几个虎士、幕府军吏,以及部分旗号官、鼓吏。

绝大多数吏士都在追击,少部分军吏押解收拢降兵开始搬运伤兵,不分彼此都往刘恒所在的地方汇聚。

军营里值夜的六个营吏士也调动起来,正推车搬运各种军资,准备在战场中间搭建布墙设立帷幕,以就近收治伤员。

戎车边,典韦左右顾望,见雷泽出现的那支叛军布置的疑兵也丢弃旗帜,转身向西南方向逃亡。

依旧担心雷泽中有潜伏的残兵,对刘恒告诫:“刘恒先生,沛国广袤而多湖泽,士民疾苦故多轻侠、盗匪。彼辈隐忍坚毅,又轻生乐死。若有百余轻侠潜匿不动,意在刘恒先生也。”

刘恒也跟着去看雷泽方向,那里有典韦派过去的数骑,正围绕在芦苇荡外侦察。

遂问:“典君以为,该如何是好?”

“刘恒先生弃车,使戎车向北,随大军而动。”

典韦见己方收容来的降兵已有两千余,正在四周搬运双方伤兵,而出营的生力军推车运输物资还在七八里外,心中更是不安:“今虎士向北,刘恒先生留在此间,已有大患!不可不慎。”

刘恒听闻当即解下有帽檐的特色战盔,转手递给车后站着的诸葛瑾:“子瑜戴我盔,与季良驱车向北缓行。”

“喏。”

诸葛瑾接住头盔放在手侧,当即把自己盔带解下,平平无奇的头盔递给刘恒,他戴好刘恒的战盔,将身上扎在腰间的蓝白征袍重新穿好,蓝白条纹的征袍遮住了他寻常可见的两裆铠,粗粗一看只见征袍,无法从铠甲分别身份。

刘恒也将折叠的征袍右肩掏出,穿在右臂;蓝白色的征袍将他华丽的金银纹襦铠遮住。

他一跃下车,将诸葛瑾的战盔戴在头上,扎好盔带,身边原本乐观、惬意的幕府掾属此刻也纷纷戴好头盔,搜寻称手的矛戟,以预防最坏的事情发生。

管固将戎车上的两杆长矛从插座里拔出来,也跟着一跃下马,对御手徐孟说:“孟兄驾车载着子瑜向北,我不走了。”

御手徐孟扭头看刘恒,见刘恒点头,徐孟有心跳下车,可车上还剩下一个目力过人的断臂曹安。

总不能让曹安、或伪装的诸葛瑾来驾车,徐孟咬咬牙,握着鞭杆抬起抽下:“驾。”

鞭杆抽打,四匹马拉载戎车缓缓启程,车上金乌战旗开始移动。

刘恒接住管固递来的矛,拄着立在典韦身后,与其他穿蓝白征袍的十二名虎士站在一起,对跟过来的管固说:“希望是典君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