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再次降临了,乔老太太跟郭副将相见的时候,二人皆是激动不已。

一个觉得自己的身家性命终于得救了,另一个也觉得自己身家性命得救了。

一个能保住自己接下来的荣华富贵,一个则是有了开启自己荣华富贵的机会。

赵丹阳懒得看这种属下救驾来迟,爱卿快快平身的桥段,拉着老二便往山寨奔去。

而就在离驿馆不远的一个小村庄外,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踉踉跄跄的跑进了村里。

笃笃—

两声轻微的声响似乎已经耗干了刘二胖子最后的力气。

不一会儿,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拉开了大门。

虽说老太太已经满头白发,但是耳力却仍是很好,见着门前躺着重伤的人,吓得差点没握住拐杖。

刘二胖子抬头看向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一股子力气,竟然挣扎着站了起来。

“于姥姥,是我。”

“刘二?你是怎的搞成这副模样了啊!”老太太看着一身是伤,却又瘦骨嶙峋的刘二胖子,竟然一眼便认了出来。

说着又拉住刘二进屋,急切的看了看门外,又猛地关上了门。

刘二胖子捂着胸口上的血洞,看了眼这小院里的几间宽敞明亮的砖瓦房,找了个角落疲惫的坐下。

这位于老太太,是刘二胖子没当上山大王之前,为数不多的帮过他的人。

甚至也说不上帮助,只能算是搭理。

那年,风雪漫天。

一场又一场的匪患带走了刘二胖子家的牲畜,粮食,衣裳,还有他爹娘的命。

到后来,家家户户能活下来,便已是捉襟见肘了。

刘二胖子家家户户的去敲门,他不想着讨饭,想帮人家干点儿什么活儿,能给口吃的,这就足够了。

没人开门。

刘二胖子只有在村里转,这里帮人家修块砖墙,那里帮人家补点茅草,一个人,愣是把于老太太家的篱笆院儿给完全修葺好了。

于老太太实在是不忍心,便给了刘二胖子一碗发了霉的面。

刘二胖子吃的狼吞虎咽。

他实在是太饿了,只剩皮包骨头了。

吃完这顿苦涩的饭,刘二胖子就着几口雪,红着眼弄死了两个朝廷派来查探情况的探马,拿起了他们的佩刀。

刘二胖子起家了。

靠着两匹老马,两把破刀,几两碎银子,在一个冬天,啸聚了几十号流民,占了马蹄峰,盖了几座茅草屋,算是正式加入了土匪大军。

一开始,他们抢多少,都是一起吃,一起用,甚至有多的还给那些活不起的村民分一点。

但是总有收成不好的时候,实在是抢不到什么东西了。然后他的几个弟兄,为了一条肥肉的归属权,对他举起了刀。

刘二胖子笑了,不是笑他们的自不量力,而是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对别人狠还不够,要对自己也狠,情义这东西,在饥饿面前当然不值一提。

刘二胖子杀了那几个敢对他动刀的人,脑袋摆在了他们的窝点前,没人敢去收尸。

从那天开始,他收拢了所有战利品,没人敢不服他的权威,因为死亡的恐惧会让人心生臣服。

凭着那股子狠劲儿,还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修炼天赋,刘二胖子的土匪集团躲过了好多次官兵围剿。

很快,刘二胖子的凶名传到了阳国都城,一位大人物看中了刘二胖子这只潜力股。

暗中给他支持,让他称霸一方。

直到最近,阳国都城的政治风云调动了这个山沟里的土皇帝。

他们倾巢出动,扫荡十里八乡,却只抓到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有两个莫名其妙被封了经脉的悍匪。

上面的人给了他第一手的消息,和那卷充满了力量的符文,但是最后,还是被那个名为c4的恐怖法器断送了生机。

刘二胖子在脑子里过完了自己暗淡的一生,本来想在生机断完之前给自己刨个坟,立个碑。

又思来想去,以后也没人会祭拜自己。

这些年来,刘二胖子也没给于老太太什么报恩之类的桥段,最多的也就是命令手下不准抢于老太太的东西。

如果不是要死了,刘二胖子都快忘了这儿还有个老太太给过他一碗发霉的面。

“老太太,有水吗,整一碗。”

老太太点点头,转身去后院水井给他盛水去了。

而就在此时,老太太的儿子走了进来,带着一股子疲惫和酒气进了院子。

刚想进房门,突然看见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一身血肉模糊的身影。

“哎呀!”

老太太的儿子先是一顿,再走近一看,认出了这个人,随即急切的小声朝他说到:“刘二!你这是干甚么。”

老太太端了碗水从屋内走出来:“我儿回来了?”

说着将碗递给刘二,对自己儿子说到:“这刘二刚刚一身是伤的躺在门外敲门,为娘看他伤重,有心救他一救啊。

不知村里的郎中可能来诊他一诊?”

“哎哟娘诶!是怎敢把这土匪大王引入家中啊?”

老太太的儿子一脸焦急道。

“我儿怎的如此惊慌?这刘二如今不是做了山寨头领吗?我等救他一救,莫不是奉了他个天大的人情?”

老太太很天真的说道。

“还要甚么人情?我今日出门与人应酬,可是早早知道,这刘二的山寨已然是被官军剿灭了啊!

硕大的震爆之声,都传到镇上酒楼里去了。听官老爷说,这定时某位金丹大能才能发出此等的动静。

此时我等怎敢窝藏钦犯!”

老太太听着不知如何是好了,嘴里可是可是的想找些话来反驳儿子。

“还有什么可是的,我们家当年好歹救他一命,可这刘二这么多年未曾见他送过一钱银子!

还好黄天庇护,没被土匪抢夺,这才从前些年的艰难中活了过来。”

老太太儿子指着刘二,眼神却不看他不看他,自顾的说着些道理。

但是她也只是一山野老妪,大字不识一个,也没那么多心眼,嘴里可是了几下便没了声音。

“那照我儿所见呢?”

此时刘二胖子勉强的笑笑,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呵,早知道你这母子如此凉薄,便该早早取你二人性命,好过今日……”

老太太的儿子直接从腰上抽出一柄防身小刀。

“恶匪!穷途末路,还敢口出狂言!看我搁下尔之首级,献与官家!”

噗呲——

一阵血红色的颜色闪过,刘二胖子再也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恍惚间看见两个非常眼熟的陌生人,一男一女,在对他亲切的招着手,呼唤着快来。

刘二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身子如此轻巧过,他兜兜转转的奔向那个怀抱。身上的伤也消失不见了,凶神恶煞的样子逐渐变成了面黄肌瘦的少年。

轻轻的,那男人将他抱起,女人挽着男人的手臂,缓缓离开,头顶是灿烂的星海,身边是金黄的麦田。

月光微凉,照亮着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