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九月,暑气渐散,陈奉仪与叱罗奉仪正在花园内的亭中赏景,却见关承徽自一侧簇拥而来,二人略皱眉头,本不欲理会,但关承徽却笑着走上了亭中:“陈姐姐和叱罗姐姐也在啊。”说着略福了福身,算是行过了礼。

陈奉仪瞧着其隆起的肚子,撑起一抹笑:“关承徽,倒是巧了,坐吧。”

关承徽扶着肚子坐到椅子上,笑的明媚:“妹妹如今有孕,太医嘱咐要时常出来走走,对胎儿有益的很,能碰上两位姐姐,可实在是巧了。”正说着,关承徽的侍女拿出一袋杏脯递了上来,关承徽笑着接过,目光在陈奉仪与叱罗奉仪之间流转:“自妹妹怀有身孕啊,如今便总觉得嘴里没滋味,就喜欢吃些酸的东西。”

叱罗奉仪睇着这人,心中不喜,也只应付道:“都说酸儿辣女,看来关承徽是有福了。”

“太医也是这么说呢!妹妹这一胎啊,一定是个男孩,殿下的妃妾也不算少了。却没想到妹妹成了那个最有福气的呢!两位姐姐服侍殿下也不久了,怎得也不见动静呢?妹妹那里有好的坐胎药,若是两位姐姐所需,妹妹回去便派人送去。”关承徽这一胎若真是个男孩,生下的是皇长孙,这位分必然是要抬一抬的,最少便是奉仪位分。而且还是皇长孙生母,自然比陈奉仪与叱罗奉仪这两位无子无女的奉仪地位高些。

陈奉仪与叱罗奉仪心下厌恶,面上却不得不应付着,陈奉仪笑道:“那便多谢关承徽了。”说罢站起身子,理了理衣裳褶皱:“本妃还有事,就不多陪叱罗奉仪关承徽说话了,先回去了。”

叱罗奉仪也无意多留,一同起身离去。二人尚未走远,便听到身后一声嗤笑:“不过是两个没有根基的奉仪,神气什么!等本妃诞下皇长孙,日后谁要向谁屈膝行礼,还不知道呢!”二人动作微顿,后如常离去。

这边的关承徽正安心养胎,等着母凭子贵,可宫中却传来噩耗——皇帝驾崩了。皇帝驾崩,满宫缟素,因着丧仪,太子最近也忙碌了起来,回东宫的时日都屈指可数。

鸾吟殿内,陈奉仪正坐在椅上,抄写着经文,继后则靠在榻上小憩,鸾吟殿的掌事宫女令颐徐徐走入,福身:“皇后娘娘,许侍妾求见。”

听到这话,陈奉仪听了手中的动作,面上显出疑惑,继后也睁了眼,看向令颐,难掩不满:“许侍妾?如今宫里忙的厉害,她不好好在东宫里养胎,跑到鸾吟殿来做什么?让她进来吧。”

未过多久,许侍妾走入殿内,见陈奉仪也在,并不意外,行礼道:“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给陈奉仪请安。”

继后看着跪在地上的许侍妾,启唇道:“起来吧,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来找本宫,有什么事?”继后身着一袭白色丧服,精致的脸庞难掩憔悴,可见近来忙碌。

“谢皇后娘娘。”许侍妾应着,却并未起身,面上含泪道:“皇后娘娘,自陛下驾崩后,妾便也不安枕,如今陛下驾崩,可妾身为东宫太子的妃妾怀有身孕,喜上眉梢。恐怕有心之人要借此摘指太子殿下待陛下一片孝心。妾身为太子殿下的侍妾,不忍见太子殿下遭小人谮害,所以为保全太子殿下的孝名,妾愿舍了这孩子,还请皇后娘娘成全!”泫然欲泣,

此言一出,殿内已是一片寂静。

殿内的熏香缭绕不绝,继后的面色更难分辨,陈奉仪不由眉心跳动,侧头去看那许侍妾,正欲说些什么劝慰的话,却突然听到继后一声吩咐:“好孩子,难为你有心,本宫允了。”

陈奉仪的诧异更甚,不敢再动作。继后同意此事,自然有自己的心思,虽说皇帝就太子这么一个皇子,可如今外面还有一个此前被出嗣的大皇子,如今朝堂上也有不少大皇子的旧部想着将大皇子接回。如果被他们拿捏了话柄,必然是祸害,太子还年轻,子嗣的事,自然也就不急一时。

这么想着,侧头吩咐道:“令颐,你去东宫知会关承徽,既然要保全太子的孝名,她也一样。”伴着许侍妾的谢恩,陈奉仪与许侍妾退出了鸾吟殿,继后叹了一声:“两个孩子,可惜了。”

回到东宫,陈奉仪瞧着许侍妾回房的背影,同令颐一笑:“令颐姑姑,关承徽待自己的孩子看重,恐怕会心有不愿,本妃同令颐姑姑一道去吧。”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令颐自然不会驳了陈奉仪的颜面,恭敬道:“是。”陈奉仪含笑转头看向自己的侍女,其会意悄然退下,往小厨房而去。

进了关承徽的房内时,关承徽还不知旨意,见二人入内,扬笑道:“令颐姑姑!你怎么来了!可是皇后娘娘那有什么旨意?”说着又看向陈奉仪,挑眉:“姐姐也来了。”

令颐的目光落在关承徽身上,声音平静无波:“奴婢所来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如今正在孝期,为保太子殿下的孝名,令关承徽与许侍妾落胎。”

关承徽乍听这话,本觉令颐在玩笑,可这时陈奉仪的侍女春分捧着药碗走入:“奉仪,令颐姑姑,堕胎药熬好了。”令颐抬手,宫人接过将那药碗端到关承徽面前,行礼道:“承徽用药吧。”

关承徽这时才知道继后是真的要她落胎,惊恐之色上了其面颊,不由自主往后退去,口中还呢喃着:“不,本妃不喝,本妃怀的是太子殿下的长子,本妃不喝!”

无意间瞥见陈奉仪的脸上带着些许浅淡的笑意,关承徽身子一颤,好似知道了什么,猛然坐起抓住陈奉仪的衣服,怒道:“是你对不对!我就知道,皇后怎么会无缘无故叫我落胎?肯定是你这个贱人!陈徽瑜!你就是怕我生下殿下的长子,地位越过你!你好恨的心啊!你这个贱人......”

关承徽还欲说什么,可嘴却已被宫人捂住,令颐皱起眉头,本对关承徽有的一份怜惜也转为了不满:“此事同陈奉仪无关,关承徽落胎是对先帝尽孝!不论如何陈奉仪的位分也于关承徽之上,关承徽怎能如此不敬上位?上尊下卑都忘了吗?”

陈奉仪却只是笑了笑,柔声道:“无妨,关承徽期盼子嗣已久,如今得了这般旨意,有些不愿并迁怒她人,也是正常。”陈奉仪弯下身子,为其捋了捋碎发,贴近她的耳边低声道:“此事是许侍妾去鸾吟殿求得恩典,可同本妃无关,你若怨,就怨许侍妾吧。等到了阎王殿,也记着,是她害死你的。”

最后一语,关承徽并不明白,想要出声询问,可无奈被侍女捂住了嘴,陈奉仪站起身子,对着令颐微微笑道:“本妃已然劝说了关承徽了,就不耽误令颐姑姑办事了。”怜悯一般看了关承徽一眼,含笑转身而出。令颐此时也被关承徽消磨了耐心,令侍女端起那碗堕胎药,便往关承徽的口中灌去......

当夜,关承徽院子却传来消息,关承徽堕胎后血流不止,太医用尽办法也止不住,终是血崩而亡。

关承徽没了,但许侍妾却因此得了继后与太子的怜惜,如今还在孝期不宜晋封,便命许侍妾日后在宫中的礼遇待遇与承徽位同。一时也是风光。

转眼又到了十月,如今东宫几人都轮流到鸾吟殿侍奉继后,一日赵昭训侍奉时,正端了安神的药走到门口,刚要走进去,却听到里面传来太子的声音:“母后猜的不错,父皇的药,确实是被儿臣动了手脚。”

听到这话,赵昭训听了脚步,唯恐自己刚刚听错了,一时不敢动弹,只能听着里面的话。

“可哪怕儿臣不做这些,父皇也活不过两年,儿臣只不过是提前了两年罢了。”鸾吟殿内,下人已然尽数退去,太子立于殿中,面无愧色。

继后虽有猜想,可是如今太子承认了此事,倒是另一番感受,末了只能叹道:“罢了,事已至此,既然已经动手了,那就要料理干净,别叫旁人察觉出来。”继后同先帝的情谊本就不浓厚,继后初嫁入宫中时,同先帝也算是浓情蜜意,可等到继后生下了太子,先帝听信了钦天监的谗言,迫使继后与太子母子分离,那一点情分,也就消磨殆尽了。所以对于此事,倒也未过分伤怀。

“是,儿臣知晓。那儿臣就先告退了。”太子的声音传了出来,赵昭训才算是回过神来,想着避开,却不慎撞倒了一旁的花樽,便听一声炸裂声响。

【嘭!】

殿内的继后与太子皆是神色一厉,继后喝道:“谁在哪!”

而太子便是快步走到房门前,拉开阁门,便见门外略有呆愣的赵昭训,四目相对那一瞬,赵昭训明显的瞧见,太子眼中闪烁的狠戾。

次日,赵昭训同其侍女被发现溺毙于荷花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