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静悄悄,程灿灿放下背篓,轻手轻脚走向主屋。

梁婉正在主屋的小厅里做针线活儿,见程灿灿回来,放下针线,给程灿灿倒了碗水,笑着问:“程姑娘下午去哪了?”

“去山上采了蘑菇。”程灿灿拿起碗喝了一大口水。

“今晚可以加个菜了。”梁婉柔声说,手上走线速度飞快。

“对了,你注意不要往深山里走,深山里有不少毒蛇毒虫,前些年好几个村民因为被蛇咬丢了命。”

程灿灿嗯了一声,犹豫不定间,又把碗放到嘴边,不知道翟叙有没有和梁婉说过今天发生的事。

“梁姨,白天我和大嫂子吵了一架,这事儿是我冲动了”

想到梁姨辛辛苦苦四处求人才置办好这个遮风挡雨的住所,她图痛快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却可能会给梁姨带来不少麻烦,程灿灿总觉得愧疚。

“我听说了,放心,我嫂子就是一时气话。”

梁婉安慰程灿灿。

“我在翟府伺候的那段时间,给大哥家里拿回来的东西和银子够他们这辈子衣食无忧了。一个老房子,她不会真计较的。”

更何况她大哥在县衙里的捕头差事还是她托人办下来的。

如今邹氏见她落魄,捞不到油水了,每次在村里碰面便会阴阳怪气几句,这些小事她可以不计较,若是真敢把他们三人轰出去,她可真要找他大哥说道说道了。

邹氏踩低捧高,斤斤计较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隔三岔五就会和左邻右舍吵吵几句。

她早就料到邹氏会来闹一次,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妮子还能把邹氏气跑。

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程灿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盈盈起身,“我去收拾蘑菇。"

梁婉收好针线,“也该做晚饭了。”

到了厨房,程灿灿呆住。

米缸,面缸都被盛满,房梁上挂了两大块烟熏腊肉。

案板上放了一大盘切好的五花肉和土豆块,就待下锅。

几天没有沾过荤腥的程灿灿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

“这孩子傻了呀。”

梁姨见她呆呆的样子,笑着说道:“村东头梁哑巴家宰猪熏了不少腊肉,吃不完怕坏了,我瞧着价格合适就买了两块回来。够咱仨吃两个月了。你去收拾蘑菇,我先把肉炖上。”

说着就抱起灶边的柴火就生起火。

梁姨熟练地将五花肉下锅,放水,加佐料。

锅里立时传来“滋啦滋啦......”的声音。

没一会儿就传出炖肉热气腾腾的香味儿。

闻着香味,程灿灿暗自琢磨,梁姨一个月在绣坊的工钱是五百文,今天这些米面肉,少说也要花一两银子,原来梁姨深藏不露啊,家里看似一贫如洗,实际上手里还存着不少银子。

饭菜上桌,梁姨先给翟叙和程灿灿各夹了几块肉,程灿灿没有客气,狼吞虎咽起来。

翟叙吃了几口,放下筷子,看向梁姨的手腕,“梁姨,你的镯子呢?”

程灿灿放下碗,也看了看梁姨的双手,手上没有任何首饰。

梁姨眼神有些躲闪,故作镇定的回,“我怕磕了碰了,收起来了。”

程灿灿都能看出梁姨在说谎,翟叙没再追问,继续吃饭。

梁姨应该是听说了今天邹氏上门奚落她和翟叙的事,不想两个年轻人再被为难,立马就把镯子当了钱来补贴家用,才有了今晚丰盛的一顿饭,欠邹氏的米面梁姨肯定也还上了。

想到这儿,程灿灿嘴里的饭有些难以下咽。

典当东西换钱只能维持一时,梁姨手上又有多少能当出去的东西呢?还是要好好想想挣钱的法子。

“娘,您小心脚下......您走慢点……”令人熟悉的尖细嗓音再次从院中传来。

程灿灿的心抖了抖,邹氏又来了?这次还带了人来?

梁姨已经起身出门迎人,“娘,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我自己的房子还不能来了!”老人中气十足地回了句。

说着,一个瘦瘦弱弱,有些佝背的年迈老婆婆被梁姨和邹氏一人搀着一边走进小厅。

程灿灿赶紧给老婆婆搬了把椅子。

此人应该就是梁婉的母亲,邹氏的婆婆。

梁老太太刚落座,就将目光锁在程灿灿身上,阴沉着一张脸,厉声道,“你就是欺负了我儿媳妇的那个丫头?!”

程灿灿被看得心里发毛,心中思量,她是梁姨的母亲,还是要敬着。

梁姨赔笑打圆场:“娘,都是误会......”

“闭嘴!自己的人都管不好,还有脸插嘴!”梁老太太瞪了梁婉一眼。

接着,咬牙切齿地说:“梁婉管不好,我就来替她管管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蹄子!”

说话间,脸上密布的皱纹似乎都在发着狠。

梁老太太和邹氏的刁钻刻薄倒像是个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母女俩,梁姨和他们两人哪像一家人?程灿灿心中嘀咕。

“您要怎么管?”程灿灿平静问道。

“今天我就先教教你怎么做人儿媳妇!”

“您说。”

见程灿灿始终态度温和,原来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梁老太太更来了劲儿。

“先跪下!”

邹氏趾高气昂站在梁老太太旁边等着看笑话。

臭丫头,遇到厉害的也知道怂了?

梁婉则一脸焦急。

“为何要跪?”程灿灿温和反问。

“你白住着我老婆子的房子,又是梁婉的小辈。于情于理都得跪我。”

程灿灿在屋里找了个椅子坐下,“我婆婆已经去世,至于其他人......我跪不着。”语气平常的就像唠家常一样。

见程灿灿不跪反坐。邹氏气愤,指着程灿灿,“娘,您见到了吧!这死丫头可会气人了!”

“梁婉!”

“这就是你带回来的人!”

梁老太太用力拍了下桌子。

“现在就收拾东西,滚出我的房子!”

“娘,女儿就是走投无路才来投靠您,您要女儿往哪搬啊......”梁婉拽着梁老太太衣袖低声哀求。

“你瞅瞅!你瞅瞅!”梁老太太用手指了指程灿灿,还有一言不发坐在轮椅上的翟叙。“他们哪有求人的样子!”

“我帮你们搬!”

看梁婉三人丝毫没有收拾行李的意思,竟然连她婆婆的话都不好使。邹氏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把厅内的饭桌掀翻。

桌上的碗盘被摔得稀碎,饭菜散落在地上。

瞅着地上和泥土混在一起的饭菜,程灿灿心疼。

那些蘑菇可是她辛辛苦苦跑了好几个山坡才摘回来的,菜里的腊肉她还没舍得吃上几口!

起身走到邹氏面前,程灿灿冷声质问:“你凭什么摔我们的东西?”

邹氏仰着下巴得意洋洋,回了程灿灿一个“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啪!”

程灿灿给了邹氏一记响亮耳光。

厅内其他三人看着这突然的一幕,一时没反应过来。

邹氏摸了摸火辣辣疼的右脸,这小贱蹄子竟然敢打她!扬起手就要回敬程灿灿。

程灿灿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甩到一边。

大学七年课余泡在跆拳道协会的时间没有白费,彪形大汉她或许打不过,但是一个邹氏还是能对付的。

邹氏被甩得一个趔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了这么大的脸。

邹氏心中羞愤,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哭嚎:“呜呜呜......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欺负人欺负到自己家了!呜呜......我要去衙门报官......让官老爷治你......呜呜呜......”

梁姨想上前搀起地上的邹氏,邹氏一把甩开梁婉,加大嗓门继续嚎。

“梁婆婆。”坐在轮椅上的翟叙发了声。

邹氏将哭声放低,竖着耳朵想听翟叙怎么说。

“乐安县城里最好的客栈是八方客栈,客栈前面是县城最热闹的福禄街,后面是风景别致的归雁湖。在那里租一间上好的客房一个月是二两银子。”

翟叙没头没尾的几句话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梁老太太一脸不耐烦,“你们有钱就赶紧搬过去!啰啰嗦嗦!”

翟叙继续说:“以后我们也给您每月二两银子当做这房子的租金。”

听到这话,邹氏心里乐开了花,小算盘噼里啪啦算了起来,一个月二两,一年就是二十四两,一家人两年的吃喝都不愁了。

还能有这种好事?以前梁婉就是个没心眼儿的冤大头,现在又带来个小冤大头。

梁姨不可置信地看向翟叙,他们手里没有那么多的银子。这话可说不得。

“交了租金,这个房子就暂归我们所有,以后也请二位未经允许,不要随便进出。”翟叙冷言道。

这个盖了三十多年的老宅子早就不住人,在梁婉他们搬来之前也是空着。现如今还能用它挣到钱,白捡的便宜怎能不占?就是今天这顿气是白受了,梁老太太有些犹豫。

眼睛注意到散落在地上的晚饭,烂菜烂饭的,吃的还没他们好,这家境能掏出二两银子?

梁老太太不信,“先别说大话,把这个月的租钱交了再说。”

翟叙淡淡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二两银子,“既然是租房子,还是要白纸黑字拟好书契。”

说完,翟叙示意程灿灿去拿纸笔。

“等等!”梁老太太一脸精明,“明儿我把村长请来当个中间人,这个契书还是中间人写合适。”

她又不识字,可不能被玩笔杆子的破落少爷糊弄了。

“好,就这样定。”

事已至此,邹氏从地上站了起来,狠狠地拍了拍身上的土。扶着梁老太太出了门。

梁姨出门去送。

程灿灿拿起扫把收拾起地上的狼藉,“翟叙,你那二银子哪来的?”

“婚前藏的私房钱。”

程灿灿:“......”

翟叙推着轮椅往屋里走,“收拾完,你来我房里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