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田愚婚事上,田留旺竟也去了,而且仅是单纯为了参加田愚的婚事。

田留旺是田愚一族里的,论辈分田愚该叫他一声哥。田留旺的到来让田愚内心既喜又惶恐。

因此,白天田留旺一杯接着一杯敬田愚,田愚也就一杯接着一杯喝,金元也陪着喝。

到了晚间,金元已醉得不省人事,柳闹儿将他扶回来,解开金元的衣服,为他简单擦洗一番,便将金元扶到床上。

柳闹儿躺在金元旁边,痴痴地看着金元的脸,心里觉得踏实极了。

只有待在金元身边,她的心才会彻底安稳下来。

篱笆门外,有人叫喊。

拍了半天门,金赵氏同金钰兄妹连个气儿都不敢出,更别说出去应承了。

眼见得金元就要被喊醒了,柳闹儿匆匆下床。

进了院子,柳闹儿的脸阴沉沉的,尽是阴郁之气,她白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今儿轮到你家了,去冈上拉一车黄土!”田留旺说道,“金元呢?现在就要出发!”

“我去吧,哥哥睡了。”柳闹儿淡淡说道。

田留旺细细看着金元的女人,见她虽长得美,却给人一股子阴寒的感觉。脸圆圆的,眉眼却是阴郁的样子,配在一张脸上极不调和。

“你行吗?”田留旺心里虽巴望是这样,可嘴上还是问了一句。

柳闹儿点了点头,“走吧。”

一路无话,深深夜,越往村外走,夜越静。

走了那么远的路,田留旺吭哧吭哧的喘气声如同拉风箱一般,而身旁的柳闹儿却连喘气声都不闻一下。

忽地,路边草丛里,窸窸窣窣一阵动静,冷不防吓得田留旺身上一哆嗦。

“黄鼠狼。”柳闹儿脆脆的声音在田留旺耳边响起来,这样静的夜,他没由得身上一冷。

“西柳镇往西几里地有一个黄土冈,家伙什都在那呢,到了就能挖。”田留旺胡扯道。

也许是这夜色太黑,四周太静,他总觉得阴冷冷的。

“嗯。”柳闹儿浅浅应了一声,嘴角慢慢地扯上一抹笑容。

“只有我一个人呢,还是你同我一起挖呢?”柳闹儿歪头笑问道。

“我?我是负责监工的,当然不干!”田留旺说道,“不过三队今夜也有一个挖土的,好像是个女的,你们两个应该在一处。”

西柳镇西郊乱坟岗,柳闹儿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闭上眼,她都知道哪里有半截子人骨、哪儿又有个蛤蟆坑、哪儿有个破井,以及哪儿有盖子没合严实的棺材。

田留旺慢慢地走到了柳闹儿的身后,前面果有一个女人戴着宽宽的帽子,穿着长褂、长裤,正拿着铁锨挖土。

“你也是来挖黄土的吗?”柳闹儿笑嘻嘻地歪头问道。

那戴帽子的女人点了点头,并不吱声。

田留旺手里提了块砖头,朝着柳闹儿的后脑勺轻砸了一下,柳闹儿眼一翻,摔倒在了地上。

“快!快!捆起来。”张雅猛地摘掉帽,急匆匆地将绳子从拉车里面拿出来,递给田留旺。

田留旺摸到柳闹儿身上冷得像冰块儿一样,心里有些怕,“这娘们不会死了吧,身上怎么这样凉?”

“放屁!”张雅骂道,“哪那么容易死!再说了,不是让你下手轻一些。”

二人将柳闹儿捆好放在拉车上,田留旺正欲掂起事先准备好的水桶将柳闹儿泼醒,好逼问那个传家宝的下落。

张雅却拦住了他,田留旺疑惑不解。

“好兄弟,瞧瞧这是什么?”张雅说着,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摊开手,正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玉扳指。

“怎么来的?”田留旺惊道。

“说来也巧,才刚挖土,我忽地想起这女人的爹妈也埋在这儿,我就绕着她爹妈的坟挖了一圈儿,没想到还真找到了。”张雅笑道。

“既然这样,咱们快走吧,这里怪吓人的!”田留旺说道。

他的眼睛死死地看着那个紫玉扳指,嘴里称赞个不停,直说好东西。

“你走吧!”张雅将紫玉扳指塞到田留旺的手里,“收好了!”

“你不走吗?”田留旺忙将玉扳指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张雅心里很看不上田留旺那眼浅的样子,嘴上却说道,“我同她还有一些过节,等她醒了,我还要好好地骂她一顿,再让她给我好好道个歉!”

“当然,旺哥要是想留在这儿陪我,也行。”

田留旺早就怕得要死了,哪儿还愿意留下来,转头就走了。

待田留旺走远了,张雅忙弯腰推起推车,欲往西柳镇去,她早已同张大牙商量好了,在西柳镇外接应。

然而,转头,张雅却见车上空无一人,吓得张雅浑身一哆嗦,鸡皮疙瘩噌地冒了一身。

“好姐姐……”

耳后忽地传来一声脆脆的喊,张雅忙转头,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再扭头,却见柳闹儿正在踉踉跄跄地朝着坟地深处跑过去。

为了留在镇里工作,张雅也顾不得这些了,她忙抓了绳子就追过去。

七拐八拐,那柳闹儿竟不见了踪影。

张雅拿着绳子,气喘吁吁地打量着四周,呜哇呜哇的蛙鸣在她耳边聒噪地响着。

借着月光,张雅看到葳蕤野草中若隐若现的人骨、腐烂了一半的草席,还有那半开着的棺材。夜风嗖嗖地吹着,像是一只只手贴着她的身子上下摩挲。

张雅心里忽地慌了起来,她正欲走,却听见旁边半开的棺材里有动静。

想起工作机会,张雅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地走到棺材边,举起手中的石头,然而棺材中的景象却让她没命地尖叫出来。

那棺材里竟乌压压地盘了一坑黑蛇。

她一面跑,一面胃里直恶心,跑了几步,她扶着一株半枯了的柏树哇哇地吐了起来。

再抬头时,眼前忽然站了一个人,紧接着头上就被打了一下,她便昏死了过去。

柳闹儿笑嘻嘻地拍了拍手,她将张雅捆好,戴上落在地上的那个宽宽大大的草帽,推着推车去了西柳镇。

镇子外,果然有三个男人围在树下乘凉,见有人推了拉车过来,纷纷扭头起身。

柳闹儿远远地停了下来,冲着他们挥了挥手,那三个男人会意,也冲着柳闹儿挥了一下手。

“是这个吗?”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问道,“张主任不是说圆圆的脸,这女人的脸也不圆呢!”

旁边一个男人不怀好意地笑道,“关了灯,趴在身上看,尖的也能看成圆的。”

“行了,别扯了。赶紧拉到废煤场去,咱们也好拿了钱吃酒去。”

三人并不往镇里去,而是推着拉车往东面走。

走不多远,便到了那个废煤厂了,前后两排,共十间房。

荒草已掩住了窗户,进了里面,才能看见后排最西面的房间里,有豆大的灯光亮了起来。

车上张雅已经醒了过来,她呜呜地说不出话来,嘴里被塞着布条。

“老实点!”

他们将张雅扛进了房间里,张大牙已经等了好久了。

看着被困成一条的人,张大牙眼里恨得几乎能喷出火来,他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这种耻辱,对一个男人来说是致命的,尤其是像他这样好面子的男人。

“张主任,人送来了。”

张大牙并不急着拿钱,而是举着蜡烛掀开蒙在地上人脸上的布。

地上的人不是柳闹儿,张大牙心里顿时怒从中来,他竟被这个女人忽悠了!

张大牙握着蜡烛的手颤抖着,蜡液滴到了张雅的脸上,烫得她扭着身子。

“好啊……好啊……你敢刷弄我!”张大牙踢了张雅一脚。

“张主任,把钱给我们结了吧。”一个男人说道。

张大牙冷哼一声,“你们办错事儿了,这可不是我要找的人!”

说着张大牙就甩袖子走开了。

三个男人不愿意,总不能白忙活了半夜!

“这个女人雇的你们,跟她要钱去,再在老子跟前吱吱,饶不了你们!”张大牙怒道。

张大牙走了,三人嘴里骂骂咧咧,却也无可奈何,谁让张大牙手里有权呢。

“算了算了……”

“这人怎么办?”

“扔在这儿喂狼算了!”

张雅拼了命地扭着身子,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一个男人瞪了张雅一眼,“叫什么叫……”

张雅拼了命地用下巴示意自己的衣服口袋,其中一个男人会意,将布条拿了下来。

张雅大口喘了一口气,“我有钱!求求你们放了我……”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一个男人说道。

“就在我口袋里!”张雅哭道。

她这次来,带了她所有的钱,本想着再也不回去的,可没想到生了这些事。

那男人果然从张雅口袋里掏出来几十块钱,并一些粮票、肉票。这可比张大牙许诺给他们的还多呢。

“大哥,放了我吧,求求你们了……”

那三个男人对视一笑,将钱同票分了,又将布条重新塞到了张雅的嘴里。

“送上门的肥肉,哪有不吃的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