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是家。”于鲸笃定地说。

她们踩着的地方是容身之所,她们彼此之间,是家人。

覃昔低着头。

房间里的灯泡是很老式的,橙黄的灯光照耀着不大的空间,于鲸看着身边的人,有种可以这样到永恒的感觉。

“鲸姐,我找到可以和我一起玩的的小伙伴啦,而且,我爸爸今天会来看我!”上课的时候,吴婵宝很兴奋,坐不住左扭右扭,于鲸和她讲题的时候频频走神。

于鲸点点题:“婵宝,专心。”

“好哦。”吴婵宝勉强拉回注意力,只是眼神时不时往时钟上瞟。

到了上午约定下课的时间,吴婵宝蹭的站起来往外面跑,于鲸整理好东西走出去,和外面的人视线相对。

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中等身材,偏高,五官平淡,看上去很好相处,眉宇间有一种为人父的慈爱感。

看到于鲸,他也是愣了一下:“你就是婵宝的家教老师吧。”

“是的。”于鲸低下头,忽略了男人意味深长的视线:“你好。”

吴婵宝拉住爸爸的衣袖:“爸爸,我们等会可以去吃肯德基吗?平时妈妈都不让我吃。”

“当然可以啦,今天婵宝想干什么爸爸都陪着你。”男人一把抱起吴婵宝,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还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或者想去的地方吗?”

“那我还要去游乐园!吃棉花糖!要去玩旋转木马……”吴婵宝搂着爸爸的脖子,笑的很开心。

两人堵在门口,于鲸过不去,出声道:“那我就先走了。”

“啊,好。”男人反应过来,往旁边让,嘴上还客套着:“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谢谢,不用了。”

吴桂云前一天说过今天只要上半天课,半天课的钱也在前一天就给了于鲸,所以她下午时间是空闲的。

难得。但是没什么地方好去的,待在出租屋里也很无聊,覃昔中午不回来,去找覃昔吧,正好可以一起吃个午饭。

买了东西,于鲸开始搜寻覃昔的身影。

烈日当头,外面没几个人,但小范围内找一个人也不方便,找了很久,才看到覃昔的人影。

她的旁边有一个家长带着自己穿着校服的孩子走过去。

看到覃昔,家长指了指她,示意自家孩子看她:“看到了吗?你现在不好好读书,以后就和这个阿姨一样捡垃圾。”

“我才不会捡垃圾!”

“那你就好好读书!”

“……”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覃昔就像是没听到一样,把垃圾桶里面倒出来的东西又丢回去。

她整张脸直接暴露在阳光下,晒得通红,大颗大颗的汗水从她额头上滚落,肩颈处也全是细密的汗水。

于鲸买了瓶水,等了一会才走过去,出声喊她:“覃昔。”

“你怎么来了?”覃昔直起身来,话音未落,一杯冰水挨上她的侧脸。

“下午没课,就来找你了。”于鲸把水打开,递到覃昔嘴边,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纸给覃昔擦汗。

覃昔往后退了一步:“我身上脏。”

“我又不介意。”于鲸把纸攥成一团,丢到垃圾桶里面:“我还打算跟着你捡半天垃圾呢。”

“瞎胡闹。”覃昔低骂了一声,催促着她回去:“外面热,你回去。”

于鲸:“不要,你吃午饭了吗?”

“吃过了。”覃昔说。

可她眼睛又直直地瞪着一个方向。

骗人。

于鲸晃了晃手上的塑料袋:“可是我给你带了吃的,天气这么热,放到晚上就坏了,你还能再吃一点吗?”

覃昔愣了一会,伸出手:“你一会就回去。”

于鲸貌似妥协:“好。”

等覃昔吃完东西,脸朝着于鲸的方向,意思很明显,在赶她走。

于鲸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又转头去看,覃昔在那里坐了一会,拍拍身上的尘土,提着大蛇皮袋继续往前走。

即使隔的很远,于鲸还是放轻脚步,唯恐被发现。

当一个人注意力分散一心二用的时候,很容易在某一件事情在出纰漏。于鲸光顾着看覃昔,没看路,踩到了一个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于鲸心脏一跳,慢慢抬脚,看着脚下的塑料袋有些恼。到底是谁这么没公德心,垃圾丢地上!

再抬头时,看到覃昔抬脚走过来,于鲸转身要跑,被叫住。

“于鲸。”

很确定的语气。

于鲸站住,等覃昔走过来:“昔姐,你怎么知道是我。”

覃昔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就是想跟着。”对于跟着别人被抓包这种事,于鲸也是第一次,明明说的是心里话,一出口不知道怎么就红了脸:“昔姐,你还没说怎么知道是我的呢?万一是其他过路的某个人呢?”

“脚步声。”覃昔说。

于鲸有些纳闷:“我的脚步声和其他人不一样?”

“有点差别。”

其实不单是凭脚步声认出来的,毕竟隔着那么远,也听不真切。只是正好一阵风吹着,吹过来于鲸身上的薄荷味。

和于鲸认识的第一天在于鲸身上闻到的味道,只在她身上闻到过。

于鲸还是跟着覃昔捡了半天垃圾,但覃昔不让于鲸碰垃圾桶,也不准她帮。

半天下来,于鲸的脸滚烫,摸着还有些刺痛感,她没忍住“嘶”了一声。

覃昔听到声音,问:“怎么了?”

“脸有点痛,”于鲸摸着脸的手放下,不在意道:“应该是晒伤了,过两天就好了。”

覃昔“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她的背有点驼,头发扎成一束,比起之前柔顺乌黑了不少。露出来的后脖颈皮肤黝黑粗粝,拐棍在地上一戳一戳,握着拐棍的手也是粗糙的。

于鲸想起那对母子说的话。

“不好好读书就只能捡垃圾!”

覃昔也是有过好好读书的时候的,没有刘利华的打扰欺负,没有不作为的老师,也没有其他因素干扰。她有一个清贫的家和爱她的院长妈妈。

那个时候,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当老师。因为每次看到老师的时候妈妈脸上的笑和不经意间说起的“以后当个老师也好”。

她认真学习,上课全神贯注听讲,拿了一张又一张奖状。带着奖状回家的路上,风吹过她的头发,就像现在,风吹过她们的头发一样。

从少年意气风发,到现在的一事无成。

于鲸压下心底的酸涩,快步往前,从后面搂住覃昔的腰:“昔姐!”

“胡闹什么。”覃昔拍拍于鲸的手,却是纵容了她的动作。

很晚了,于鲸抱着水壶睡的正香。虽然有凉席,但不开空调没有风扇的房间还是很热,抱着水壶多少凉快点。

覃昔听着于鲸睡梦中哼哼唧唧的声音,翻身下床,轻轻地往于鲸床边挪。

摸索一会,终于碰到了于鲸的脸,很烫,不是正常的温度。

她想到自己之前也有晒伤的时候,但当时的她什么也没做,就让它痛着,过了一段时间,竟然也适应过来了。

叹了口气,覃昔拿起门口的拐杖,轻手轻脚开了门,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药。

冰凉的药抹在脸上,于鲸舒展了眉目。听着人不哼哼唧唧了,覃昔松口气,把药放到于鲸枕头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