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鲸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了。

往房间另一个角落一看,覃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自己的床,背对着她,看样子睡的很熟。好像昨天晚上看到身边的人是一场梦一样。

但于鲸很清楚,那不可能是梦。

她前几天为了看时间买了一块十几块的手表,店子里没卖的,还是于鲸看了半晌,在角落里找到一块丑的离奇卖不出去的。老板看有人愿意买,便宜卖就便宜卖了,比放在那生灰的要好。

看离上课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于鲸先下楼走了一长段路买了两个包子两个鸡蛋,然后跑回去。进去的时候覃昔坐在床上发呆。

于鲸放下早餐,开始到一边刷牙洗脸。房间里有管道,水是昨天晚上从公厕里接的,用的就是于鲸晚上抱着的水桶。

覃昔忽然把脸转向于鲸:“你说你是流浪的?”

“对啊。”于鲸嘴里含着泡沫,声音含糊不清:“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户口。”至少现在是这样。

覃昔对于鲸说的话没有作出什么反应,只是低头,好像刚刚问的人的不是她。

于鲸刷完牙洗完脸,先吃早餐,她吃的很慢,覃昔洗漱完也慢吞吞地坐到于鲸旁边,接过早餐慢慢吃。

于鲸突然笑出声:“昔姐,我们好像两只乌龟。”

覃昔脸上流露出不解的表情,脸转向于鲸,动作还是慢慢的。

关键是动作幅度不能大,两人坐的小马扎也是垃圾桶出品,一个缺了一条腿,一个有些松动,坐的时候只能靠墙放着,勉强维持平衡。

“动作太慢了。”于鲸说着,把手上剥了壳的水煮蛋放到覃昔手上装早餐的小塑料袋里:“我吃完了,上课去了。”

覃昔点点头。

然后听着于鲸的脚步声远去。

鸡蛋壳剥的很干净,没有一点碎屑,还是温的,覃昔咬了一小口。

本来以为于鲸坚持不了多久的,就算是流浪,也比和她一个瞎子一起生活的好。她不仅不能帮上她什么,相反,很多时候还是个累赘。

很奇怪。

覃昔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于鲸这样的人闯进她的生活里,打乱她的生活节奏。不仅没有失去生活的平静,而且还有人照顾,更舒适了一些。

小太阳。

脑海中蓦然冒出这一个词语,转瞬又甩出脑袋,不相符。

不想了,得赚钱去了。这段时间吃的大部分都用的是于鲸的钱,得还。

于鲸给吴婵宝上课是从早上九点开始,中午十二点结束,然后下午两点开始,五点结束。总共六个小时。中午的时间她在外面随便吃点东西,然后休息一会,大概一点五十五的时候敲吴婵宝家的门。

时间长了之后,吴婵宝和于鲸混熟了,也不叫她老师,叫鲸姐。有时候不想做题会撒娇耍赖,但很快被于鲸忽悠着把注意力集中到课业上。

结束下午的课之后,吴婵宝拉住于鲸:“鲸姐,你住哪里呀,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我住的地方很远,可能不太方便。”于鲸说。

吴婵宝很遗憾地“哦”了一声:“好吧,都没人陪我玩,好无聊。”

于鲸把桌面上的书籍资料整理好:“可以去找别的小朋友玩。”

“他们都不和我玩。”吴婵宝情绪低落:“他们说我是没爸的野孩子。”

孩子的恶意很是直白,他们不懂得掩饰,把恶意直白地袒露。可能他们也不明白这样做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伤害,有些只是看身边人这么做,他们就觉得也应该这么做。

吴桂云怀着吴婵宝的时候丈夫出轨,她毅然决然离婚,生下吴婵宝独自抚养,期间没和前夫联系过一次。为了生计忙于工作,很少管吴婵宝,吴婵宝一直是外婆带着的。

于鲸摸摸吴婵宝的小脑袋瓜:“那你就去找不说你的人玩。”

吴婵宝点点头:“我下次试试。”

于鲸收好了东西,和准备着午饭的老人说了一声,走出吴婵宝家。

七月的风炽热灼人,哪怕是到了傍晚也并不凉快。

于鲸刚出门就被烫了个正着。

买了两人份的晚餐,于鲸回去的时候是七点多。覃昔坐在一边,低着头扮演雕塑。

除去捡垃圾的时候,她大部分时候都是这种状态。因为看不见,能做的事很少,似乎没有任何一个娱乐方式适合一个贫穷的瞎子。

之前是一直在外面捡垃圾到很晚,现在回来的早很多。

其实自己也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大概是想听于鲸脚步声渐渐靠近吧。

有一种在等家人回家的感觉。

等于鲸走到她面前,她把手摊开,往前伸:“这是这一段时间的早饭和晚饭的钱。”

一沓厚厚的钱,但并不多,有零有整,五十的,二十的,十块的。五块和一块的居多 还混杂着五毛一毛的。

于鲸下意识拒绝:“我不用。”

“拿着吧,我们非亲非故的。”覃昔身体往前倾,没有拿钱的那只手摸索着,碰到于鲸的腿,愣了一下,然后指尖往上,拉住于鲸的手,握着她的手打开,把钱放到她手上:“拿好。”

不是非亲非故。

于鲸看着面前的人沧桑的脸庞,手指捏紧,紧紧攥住。手上的钱还带着覃昔的体温,是热的,热到发烫。

覃昔摸索着靠着墙壁坐在小马扎上,她眨眨眼,睁开的眼睛漆黑,却呆滞。

于鲸往前走了几步,慢慢地走到覃昔面前,蹲下的动作像是摁了慢放键,她颤抖着 抱住面前的人,声音里带了点潮意:“不是,不是……”

覃昔捡完垃圾回来还没洗澡,身上异味很重,她推拒着抱住她的人,在听到那声哭腔的时候有点愣:“……什么不是。”

“不是非亲非故。”

那是她在时间长河里失落的自己,是她埋葬了很多具尸体之后找到的活生生的,能说会动的覃昔。

覃昔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从时间里偷渡而来,只觉得莫名其妙,但心脏莫名触动,酸胀的感觉充斥胸口。

眼下皮肤有一点潮湿。

于鲸抱的很用力,像是恨不得把面前的人揉进自己怀里,对覃昔的抗拒不是没感觉,鼻子也没有失灵,但她想抱着面前的人。

手上的钱撒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