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如果我一定要跟着你
月光微弱,面孔有点模糊,因为年纪大了面容有些沧桑,但那眉眼,鼻子处的伤疤,还有没有光的眼睛,于鲸一眼就能确定她的身份。
“覃昔。”
覃昔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往后退了几步。劳累了一天头发散乱,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她一只手挡着脸,否认道:“我不是覃昔,你认错人了。”
她的手指细瘦,皮包着骨头没有一点肉,指甲坑坑洼洼,手背上几块污渍。
于鲸没有贸然靠近,就靠墙站着,深呼一口气,慢慢说:“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说月亮很清晰,应该说很明朗的,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
覃昔佝偻着身子,不看她,摸索着避开她,远远往前面走。手上拿着的木棍戳在地上“哒哒”的响。
于鲸跟在她身后,没有刻意收敛脚步声。
覃昔顿下来:“你不要跟着我。”
“我没有地方去。”于鲸说:“我想跟着你。”
覃昔只觉得莫名其妙,她转身恶狠狠地瞪着于鲸:“gun!”
狰狞的表情配上她被生活磋磨得沧桑的脸,看上去很凶。于鲸心脏跳动停滞一瞬,像有一只手捏住,丝丝缕缕心酸蔓延开来。
但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站在那里,看着,她甚至不能把她鬓边的头发撩上去。
没有听到回应,覃昔继续摸索着往前走。
于鲸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等覃昔走进一栋楼,于鲸没有继续跟着了下,她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打算就在这里将就一晚上。
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覃昔回头,仔细听了一会,确定没人继续跟着自己。她叹了口气,摸索着往上爬。
又想起那人说没有地方去的时候的语气,很平淡的陈述一个事实。心脏莫名揪了一下。
覃昔自认为已经心硬如铁了。
她慢慢往上面走。
一步,两步……
这边有点乱,不然她一个瞎子,也不会硬是要住高层。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算了,和她没关系。
覃昔继续往上爬,脚步却慢下来。
那人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很想亲近。直觉告诉覃昔,她不会伤害自己,而且还升腾一种奇妙的,她从没有体会过的保护欲。
疯了吧,覃昔。捡垃圾的时候把脑子丢掉了?
她骂了自己一句,脚却不受控制,停了下来。
“艹。”覃昔转身,摸索着往楼下走,这次速度比起上楼的时候快了很多。
于鲸坐在楼道口打盹,听到脚步声也只是懒懒地抬头,以为是覃昔的患难邻居,没想到看到覃昔摸着墙壁往下走。
覃昔走的很快,难免出现失衡的问题。眼看着就要踩空,于鲸一个大跨步走上去抵住她的肩:“小心一点。”
覃昔站稳之后拂开于鲸的手,脸朝着她半晌不说话,好久才道:“你跟我上去。”
“好。”于鲸笑起来。
覃昔摸着墙壁往上走,拒绝了于鲸的搀扶。两人之间还是隔着三个人的距离,于鲸时刻留意着覃昔,生怕她又踩空。
上楼的时候覃昔脚步又慢下来,走的很稳。她一边走一边说:“我就留你一晚,你明天自己去找地方。”
她顿了顿,又道:“这种地方很乱,你小心一点。”
“我不可以跟着你吗?”于鲸问。
覃昔很坚定道:“不能。”
于鲸“哦”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有一就有二,知道覃昔在哪,她就不信还能被赶出去。
覃昔还不知道给自己招了一个麻烦,手上摸到墙壁上一个突起,知道是到地方了,转了一个道,七拐八拐走到自己栖身的地方。
是最里面的房子最里面一间房。
没有拉电自然没有灯,当然覃昔也用不到。靠着月光,于鲸看清了里面的摆设。
空旷的房间,连床都没有,只在地上铺了几层破旧的被子,上面铺着夏天用的席子。另一边拉了一条绳子,挂着覃昔的衣服还有一些别的用品。无一例外,都是破破烂烂的。
覃昔摸索着在席子上坐下:“你随意就好。”
于鲸不敢随意,站在门口的位置:“我晚上睡哪。”
覃昔没想过这个,被问住了。但略一想,这里只有一个勉强算的上床的东西,只是她不习惯身边有人,更别说身边睡一个人了。
人是她带上来的,总要安顿好,可是席子就一张。
想了一会,她起身,慢慢卷起席子,又摸着一床被子的厚度卷成一团,走向一边。
房间共四个角,一个角是门的位置,一个角用作覃昔睡觉的地方,另一个角放杂物,她走向剩下的那个角,把被子铺在那里。
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于鲸今晚睡觉的地方了。
可这是夏天,于鲸都不敢想睡在上面得有多热。
覃昔已经把席子铺好。
于鲸手上还提着羽绒服,穿着针织衫,在高温的天气下像个傻逼。汗水淌了满身,于鲸抹了一把额角的汗:“哪里可以洗澡吗?”
覃昔走到挂衣服的那里,摸索着上面的衣服:“等会我带你去。”
“行。”于鲸一身都是冬天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你能借我一套衣服吗?”
覃昔没说话,又多取下来一套衣服,顿了顿:“里面的衣服也要吗?”
于鲸“嗯”了一声。
覃昔把衣服放到于鲸手上,深绿色的短袖,大红的长裤,短袖领口撑的很大,袖口和领口都有磨损。
于鲸沉默着接过衣服,覃昔带着她去附近的公厕洗漱,只有冷水,在夏天勉强能接受。换下来的衣服是用公厕的洗手液洗的。
覃昔只有一套牙刷,于鲸只能简单漱了口,心底盘算着明天要去买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去,在那之前,得找办法挣钱。
洗完之后两人抱着湿衣服往回走。
夏夜的凉风吹过,两人的头发湿漉漉的,发梢滴着的水打湿了后背,风一吹还有点凉飕飕。
覃昔打了个寒颤。
于鲸看见,本来走在覃昔后边的,改为走到她左边,侧着走,这样能挡住更多的风。
覃昔感觉到身侧的热度,沉默着加快了脚步,于鲸也跟着快步走。
两人都没说话,可以很清楚地听见不远处大马路上汽车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鸣笛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句骂人的脏话。
到了覃昔的居所,覃昔坐在床上等头发干,于鲸是短发,走了一路已经干的差不多。
看到一边挂着的毛巾,于鲸说:“我给你擦头发吧。”
覃昔拒绝的很快:“不用。”
“我能跟着你吗?”于鲸又重复了一遍巷子口的问题。
覃昔的回答依旧:“不能。”
“如果我一定要跟着你呢?”于鲸继续问。
覃昔沉默了。她发现自己竟然毫无办法,于鲸若是要跟着她,就凭她也赶不走人。
她没有回答,随便于鲸在那里说什么,她就当没听见。摸到头发干的差不多之后,覃昔往席子上一躺,睡觉。
第二天醒来,说着一定要跟着她的人却不见了踪影,身边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覃昔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唯一的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显得孤独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