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裴应枭提前打了预防针,俞宁瑶一路都在想“只有一张床”的事。
只有一张床。
那他们怎么睡?
她睡哪儿?
这儿是裴应枭的家。
按协议裴应枭还是给钱的金主,总不能让他睡地上。
那她睡地上?
行吧……
她就睡地上好了。
车厢里,金色光线跳动,今日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
裴应枭看平板上的财报,单薄的眼皮掀起,目光落在身侧少女红透的耳朵尖上。
这抹动人的绯红从耳际,蔓延至脖颈,甚至胸口的皮肤都是粉色的。
也不知是热的。
还是想到了什么。
他一咂摸,猜俞宁瑶多半是在犯愁他说一张床的事。
起初他本意不过是逗逗她。
小姑娘一吃惊,就像小兔子一样,可爱得要命。
但现在看来,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也对身体不好。
“都见过爷爷三四次了,还怕呢?”裴应枭开口,故意打趣。
俞宁瑶果然注意力转移,说:“我不怕啊。”
她摸着脸颊,“就,我没打过猎。打猎用真枪吗?”
“真枪。”裴应枭说,“霰弹枪。”
俞宁瑶不仅不怕,眼睛反而更明亮了起来,“真的?”
“真的。”
头顶传来了裴应枭低低的笑,他其实很少笑,大部分时候都是冷峻如冷杉林,沉默无言,行动远大于语言。
所以他一旦笑起来,就更有一种俊美无瑕的感觉。
车内逼仄,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他从嗓子里溢出的笑意,带动着胸腔震动,低缓微哑,钻进她的耳膜,叫她耳朵又酥酥麻麻起来。
俞宁瑶捂着发麻的耳朵根,转头看向窗外。
让林间微风,带走她脸颊的热度。
*
裴家的度假山庄坐落于春山山腰。
这儿俞宁瑶以前来过几次,但她每次上山走的都是游客路径。
而裴家山庄则是私人山庄,风景更加优美。
宏伟的黄铜大门升起。
管家和帮佣恭迎俞宁瑶和裴应枭下车。
大厅里,古董花瓶里插着牡丹花束,花团锦簇,墙壁上挂着精美的古典油画,大堂正中央,挂着一对硕大的鹿角。据说裴应枭说,这是裴老爷子十年前进山打猎收获的,宝贝得紧。
“瑶瑶来了,”裴红姑妈穿着红色旗袍,笑盈盈地走了出来。
“姑妈好。”俞宁瑶乖巧地说,然后送上了给爷爷姑妈挑选的礼物。
“哎呀,你们来了就来了,怎么还拿东西。”裴红说着,她身后钻出了一个小小少年。
那少年头发漆黑,眼睛也漆黑,皮肤却像雪一样白。
这少年有些戒备地瞪着俞宁瑶,眼睛珠子转啊转。
裴红姑妈摸了摸少年的头,说:“这是我孙子,李一凡,平时跟他父母一起在加拿大上学,现在学校放春假,就接他来家里玩。”
“好可爱的小帅哥。”俞宁瑶夸道。
那孩子又瞪了他一眼,然后瞬地一声,跑到楼上去了。
“这孩子!”裴红姑妈歉然地跟俞宁瑶解释:“他有点认生,看得出来,他是很喜欢你的。他从小就喜欢漂亮姐姐,抱他出去,见谁都哭,唯独见到漂亮姐姐就不哭了。”
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天,裴红姑妈亲亲热热地挽上俞宁瑶的手,说:“我带你四处转转,也去你们今晚住的地方。”
“好。”俞宁瑶说。
家里帮佣将行李搬到了裴应枭童年的卧室。
裴应枭被裴老爷子叫到跟前训话,俞宁瑶便先整理行李。
出于职业习惯,放好东西,俞宁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观察房间布置。
卧室不大,全木质结构,有些地方木头已经变形,能看出年代感。
大概这就是“老钱(old money)”和“新钱(new money)”的区别。
这种木质房子,越老越值钱。
在有的地区,甚至会当成文物保护建筑。
俞宁瑶转了一圈,在抽屉里看到了裴应枭的成绩单。
“哈!”
裴应枭原来和她上的是同一所高中,只不过他比她大了六岁,所以早离开了六年。
“裴应枭成绩这么好啊。”俞宁瑶感叹。
裴应枭尤其理科成绩好,数学和物理两项接近满分。
不过他语文成绩稍微薄弱一些。
这也符合所有学神的刻板印象。
只喜欢做难题。
不爱写很多字。
在成绩单夹层里,俞宁瑶翻到一张裴应枭的准考证。
正冲脸的大头照。
谁拍谁知道有多丑。
但十八岁的裴应枭可太嫩了。
对着镜头,还是一张冷脸,他眼窝深,漆黑的眼睛像深潭里倒影了一对明月。那时他的头发还有些长,浓墨似的发梢匿去了一些冷峻的棱角,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小说里的白月光学长,温润如玉,睿智典雅。
窗外日渐西斜。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
满山月华中,山庄亮起数盏明灯。
俞宁瑶正翻看着,裴应枭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单手松着深棕色领带,白皙修长的手指卡在领结中,喉间棱形喉结上下滚动,“在看什么?”
俞宁瑶抱着准考证,在床上打了个滚,笑着说:“不能告诉你。”
她穿着碎花长裙,躺在他小床上。
白皙的腿从裙摆下伸出来。
小腿纤长,脚踝纤细。
脚上挂着一双珍珠带露脚趾的凉鞋。
随着她的床榻上的翻滚。
身姿起伏,玉体横陈。
这是他童年到青年其间睡过的床。
他在这里经历了从一个少年到男人的最大的转变。
俞宁瑶无意中,带着纯真甜美的动作。
仿佛打开了一个微妙的开关。
裴应枭两指夹住那张薄薄的卡纸,从她手中将准考证抽走。
“还给我!”俞宁瑶去抢。
裴应枭却故意将手举起,抬到她拿不到的地方。
俞宁瑶一扬头,就对上了那张无比清晰,不断在她眼前放大的脸。
这张脸和她刚刚在照片上看的脸,逐渐重合,然后又分离开来。
她几乎能看到时光从这张脸上流逝的痕迹。
现在的裴应枭已经不复那是时的青涩。
他变成了一坛酒,静静发酵出了成熟男人独特的韵味。
肃正。
冷冽。
她或许会欣赏裴应枭学长。
但她却会为眼前这个男人而怦然心动。
老旧的木头小床,终于承载不住两个成年人的打闹。
发出嘎吱嘎吱的闷响。
这声音宛如当头一棒。
俞宁瑶回过神,瞬间从床上蹦了下去。
然后抓伤上包包,往外拿床单、内衣、睡衣……
“我,我。”她结结巴巴地说:“我今晚睡地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