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云蹲下身子来,让自己视线与女孩子持平,看着她。

“很好听。可这里似乎听得不是很清晰。”

小女孩转头看着他,不语。

“这里还有别人吗?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不知道。”

也许要走出这个宅子才能发现真相。

谢行云想着,问:“要出去走走吗?”

“不行。”女孩像是终于被触发关键词的NPC,神色微变,“外面有怪物!我不能出去!”

“那你想出去吗?”

女孩用力摇头,眼睛里蓄满了泪,“不想……不想。”

周围的歌声变得断断续续,谢行云问:“唱歌的人在外面,也许去外面听,能听得更清楚。”

“可是外面有怪物。”

怪物?

魇兽?

不,魇兽没有在她们面前正面出现过。

只是制造噩梦来让姑娘们崩溃。

所以外面的怪物,是女孩的噩梦,崩溃的原因。

是要让女孩敢于面对恐惧吗?

还是他要帮女孩消除恐惧?

谢行云摸石子过河,也只能大胆尝试,小心求证。

思量想去,决定先出去看看,女孩口中所谓的“怪物”的模样。

可才走几步,却遇到了空气墙。

无形中,似乎有什么屏障,不让他离开。

这是什么东西?

他回头看向女孩,女孩在原地一动不动,头朝着他的方向,似乎在看着他,又好似在发呆。

这是女孩的意识空间。

她意识没到的地方,就是不存在的,他自然去不了。

那怪物也是女孩想出来的,是不是不想,就不存在了?

他走了回来,“你是不是看错了,外面没有怪物啊?”

女孩看着他,一脸无语,“你根本没出去。”

谢行云拿出毕生的演技,一本正经道:

“我是修士,会仙术,不需要出去也能看到。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

小女孩看着年幼,但内里是大人的意识,自然没那么好糊弄,“可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谢行云眨眨眼,“看你一个小孩大冷天孤零零在这破宅子里,我过来看看情况不是很正常吗?

总不能放任你在这里冷死或者饿死吧?”

总不能眼睁睁看一条人命在他眼前痛苦地走向深渊吧?

女孩一愣,“放任我在这里冷死或者饿死,不是应该的吗?”

随着女孩话音落下,雪花停止飘落,停滞在半空中,歌声也消失不见,周围的一切像是被按下暂停一般。

放任她冷死或者饿死不是应该的吗?

放任她被坏人拐走不是应该的吗

放任她在山洞里自生自灭不是应该的吗?

败落空荡的庭院,寒冷冰凉的雪花,阴沉晦暗的天空。

无声诉说着女孩心里的哀怨。

这些负面情绪突兀地传达到谢行云心里,好似从天而降的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下来。

恐惧,害怕,无措,迷茫,麻木……

少年身形一晃,一下子倒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大口喘息,大滴大滴的冷汗砸在青石砖上。

而面前的女孩,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

水镜中,躺在地上的少年眉头紧皱,周围的白光开始剧烈波动,一点点散开。

红玉:“虽然到第二阶段,但情况似乎不大好。”

心病还须心药医。

共情之后,自然是要想办法找出对方症结所在,然后解决。

第一阶段便是观察,沟通,交流,寻找症结。

第二阶段便是解决症结。

谢行云这共情不到一盏茶时间,就凭自己摸索找到症结,多少是有点气运在身上的。

可看着如今这情况,红玉也不知说是好运还是厄运。

“你不怕他意识受创?”

相比于红玉,皎皎这个做师兄的反而一点也不急,翘着二郎腿,啃着蟠桃,优哉游哉。

“有什么的?”她拿起手帕擦去嘴角的汁水,“就当是对意识的一场磨炼,磨炼以后意识也会更坚韧。”

“你还挺相信他。”

“不是相信。”皎皎摇头,看着水镜里眉头依旧紧皱的少年,“我查过他的经历。

他还是新生弟子的时候,乐器被毁,前途无望,还被污蔑泼脏水,却始终不放弃,反而想到用唱山歌这种可能被嘲笑方式来反杀回去。

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压垮的。”

红玉松了口气,没那么紧张了,“能撑住就行。惊鸿殿主已经过去了。”

“哈!”皎皎瞬间变脸,“银尘不会也来了吧?”

说着,她把水镜交到红玉手中,“你先瞧着,我去看看。”

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红玉:?

有那么可怕吗?

**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谢行云总算是从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的浸染中回过神来。

不安、彷徨、迷茫这些情绪他也同样有过,但他早就已经走了出来。

所以,这些负面情绪,只是带着他重温了一下过往那些不好的经历。

实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他并没有被困在过往中,而是因为对前世的怀念,而多回忆了一会儿过往和过往的自己。

有种在看“我的前半生”的感觉。

还嫌剧情过的太快,没一会儿就结束了。

他意犹未尽地抬头看向眼前的女孩,抬手给自己一个清尘诀弄干净,站起身。

“为什么?”女孩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因为没到最后一刻,我就不想放弃。”

“可我的家人是不会来救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注重家族的名誉。不放弃有用吗?”

谢行云脑子里多了女孩关于父母的回忆。

一个冷漠,对女孩毫不关心,连女孩长相名字都没记住。一个严厉,张口闭口家族荣誉,用各种规矩束缚女孩。

“聘礼”刚送到府上的时候,女孩就被父母的严厉责问,怀疑她与旁人私相授受。

而在她失踪后,她的家人也选择把事情遮掩,直接放出重病的消息。

“可你的希望本就不在他们身上。”

她眨眼,不解地看过来。

“那在哪儿?”

“在你自己,在我,在所有不想看见悲剧发生的人身上。”

“我自己?”

“若你放弃,谁也救不了你,不是吗?”

“我已经坚持很久了。真的能等到吗?”

谢行云不想骗她,因为不是所有的等待都会有结果的,不是所有的困境都能带到救援的。

所以,他只是假设:“若他们来之前,你就已经放弃了,那不是很可惜吗?”

“万一最后都没人来呢?”

“起码你对得起你自己,你尽力了。”

“对得起自己就是让自己经历更多折磨吗?

可能我死的时候会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放弃。”

一大一小对视着。

谢行云想起自己前世死亡的那一刻。

他跟团队旅游拍vlog的时候,不幸遇上雪崩,被埋在大雪之中。

四周都是一片茫茫的白色,冰冷且寂静。

他困在其中,身体冻得僵硬,就是眼皮都冻得睁不开。

他能感受到自己一下一下的心跳,感受到体温在一点点流逝,感受到呼吸在逐渐变得微弱。

身体发冷,大脑供氧不足,让他感到十分困倦。

他把舌头卡在上下门牙中间,咬着,借着痛意让自己保持清醒。

直到最后,连舌头的痛意都感受不到。

就来到了如今的世界。

“不会的。”他肯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