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发现了黑鹳
他也知道,这些想法在别人看来可能迂腐不堪,可这是他真实的想法。
他的精明之处在于,他可以坚持这样的观点,但生活中不至于这么叫真儿。
因为他坚信妻子是自已的,岳父则是岳母的,两者之间并无必要时时事事联系在一起考虑,夫妻之间有的是属于自已的领地。
这么一来,随着两人之间互相了解的加深,共结连理似乎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于是接下来一个做了另一个的丈夫,一个做了另一个的妻子。
婚后沈艳秋什么都愿意听李秀生的,在李秀生面前小鸟依人,百依百顺,从不争辩什么。
实际上从办理了登记手续之后,沈艳秋就发现自已没有任何决策的权利,譬如她曾经建议李秀生婚礼隆重一些并且交由她的父母来操办,李秀生几乎不假思索地否决了这一建议。
他甚至决定取消举行婚礼的计划,改为旅行结婚。
沈艳秋没有办法,只好随他去。她没有到过北京上海成都这些著名的都市,也没有到过丽江九寨沟北戴河这样的旅游胜地,果真趁此机会去看看,也是令人神往的。
结果呢,不是去什么著名的都市或旅游胜地,而是去了一个遮天蔽日、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探险,弄得两个人差点没给野猪牺牲了。
事后李秀生安慰她说:“吃一顿由动物尸体组成的酒席,看几处人人都知道的风景有什么意思,还是这样好呵,有惊无险,印象深刻。”
沈艳秋什么也没有说,心里只有苦笑而已。
沈艳秋曾经是一个狂热的跳舞爱好者,什么伦巴探戈华尔兹都跳得很像那么一回事,每到周末她就会把自已泡进舞池里发酵。
置身其中,她就是核心,就是舞后,就是女王,就有形形色色的男人围着她转,她有点迷恋那种被众星捧月般的感觉。
结婚后她不再去舞厅了,李秀生对跳舞不是一般的反对,简直就是仇视,他说:
“舞厅里一派乌烟瘴气没有一个好东西,以后不要再去那种场合了。”
沈艳秋点点头:“嗯哪,好吧。”
这位黢黑精瘦头戴草帽背负行囊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鸟类学家,足迹踏遍整个秦岭,苦苦寻觅传说中的濒危鸟类,最终在西安城以北方向70几公里左右的山坳湿地意外发现了两只黑鹳。
这是秦岭深处唯一的一片湿地。
这两只黑鹳伸展开梦幻般的双翼把整个天空都照亮了。
跋涉在野芦苇丛中的李秀生看到它们在距离自已不远处悠闲降落,先是目瞪口呆,然后禁不住热泪盈眶,浑身颤抖着从背包里掏出他那架早已磨起了毛边儿的F4相机“咔嚓”、“咔嚓”地狂拍起来,一边拍一边流泪。
他判断这两只黑鹳其实就是同一个家庭的核心成员,它们实行着古老而严格的一夫一妻制,夫唱妇随形影不离。
光线很是柔和,让眼睛无比舒适,他放回相机,举起望远镜。
他注意到这对黑鹳夫妇一前一后在方圆数里的范围内来回梭巡,每一次都要越过一溜混凝土电线杆的上方。
其中一根电线杆的顶端有一只硕大的巢穴,直径将近一米,从下面看上去简直大如蒸笼,所使用的材料全是坚硬的树枝、荆条,而这种树枝和荆条均来自于十几里以外的山林边缘。
两只黑鹳要建成这样一个巢穴没有半个月的连续工作是难以想像的。
看来它们出现在这片湿地之上应该不仅仅是路过而已,十有八九准备在此地休憩、繁殖,说不定已经产下了卵呢。
通常情况下黑鹳一次可产卵数枚。
现在两只黑鹳都回到了巢里。疯长的野芦苇起了很好的掩蔽作用,李秀生所处的位置与黑鹳筑巢的电线杆之间有两三百米的直线距离,这个距离是安全的,他还没有惊动黑鹳。
只要有足够的耐心,他完全有可能观测到黑鹳一些不为人知的习性,这种机遇可谓千载难逢,因此他决定原地不动,继续观测。
或许是因为发现黑鹳过于兴奋的缘故,作出这样的决定本身是非常欠考虑的,他马上就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首先,他的身边仅剩一瓶矿泉水,再过几个小时天色就暗下来了,那么晚餐吃什么?如果不走,睡在哪儿、怎么睡?
背包里倒是有一只睡袋,可那是一只怎样的睡袋啊,破损不堪,搁在干燥之处还可以将就着用一下,搁在湿地上则根本不能防水防潮。
其次,这儿虽然不会有伤人的野兽出没,但是湿地特有的蚊虫该如何对付?
它们咬肉吸血的本事一点也不比那些四脚野兽来得逊色,更要命的是它们那令人恐怖的数量,它们可以在瞬间组合成一个军团,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如果到了晚上不得不离开,他连一个可靠的参照物都找不到,周围除了成片的野芦苇就是大大小小的水面,然后就是沼泽地、河汊,纵使有月亮也是白搭,湿地的月光只能给人一种错觉,把水面误作坦途。
说穿了,他迈出的任何一步都将是铤而走险。
李秀生喝光了瓶子里的最后一滴水。他丝毫没有撤离的意思。肚子饿得厉害,但恼人的蚊虫叮咬得更厉害,这就使得肚子让位给肌肤了。
频繁的野外考察自然无法保证一个好胃口,饥一餐饱一餐冷一餐热一餐使他的胃患上了严重的溃疡,稍微有一点不良刺激便会引来一阵阵钻心般的疼痛。
但是好歹痛上那么一阵子就会过去了,即使隔一阵子又来过,也不难对付。这个他已经习惯了。
但是对蚊虫叮咬却一直没有习惯,这种痛是一种持续且会不断加深的痛,甚至在痛的过程中还会生出一些花样儿来,什么灼痛、刺痛、扩张痛、压榨痛、撕裂痛等等。
所以他每次出来都会随身准备一些驱蚊虫药水,有时也带几瓶万金油、花露水,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能释放出一种让蚊虫很不喜欢的气味,提前将身体袒露的部位涂抹一番,可以一定程度地起到吓阻作用。
不过一旦给该死的蚊虫叮咬过之后,这些东西便统统失效了,这时往身上涂抹再多也还是照样受罪。
李秀生不是没有想到提前涂抹这些玩艺儿,但是他担心这些玩艺儿所释放出来的气味儿很可能飘到几百米之外,从而引起黑鹳的警觉。
它们的嗅觉是很灵敏的。
他准备另想办法。
又痛又痒的肌肤像着了火一般烧得他难以忍受,嗡嗡作响的蚊虫听上去酷似刮起了大风,使他的耳朵和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备受煎熬。
钻进水下躲避当然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是现在不过阳春三月,虽说气温已经有些初夏的味道了,但水下毕竟还是凉的。
中午尚可,稍晚一些会更凉,且水下必有蚂蟥水蛭之类,下去待久了势必生出新的困扰。
万般无奈之下,他想起了水底的淤泥。他试着拢起一片芦苇,将芦苇缨子团团拧紧,再拢起另一片芦苇,拧紧缨子,最后将两片芦苇缨子打了一个结,顺势压向地面,就有了一架防水防潮的简易芦苇垫子。
他把背包放在芦苇垫子上,接着脱了衣服、鞋袜,也放在上面,赤裸着探入水中,将黏稠的淤泥挖出来往头上、脸上、身上抹。这一招还真是很管用,不仅彻底隔绝了倒霉的蚊虫,而且十分凉爽惬意。
时下大都市里流行的泥巴浴盐巴浴想来也不过如此。
但是好景不长,不一会儿身上就开始发冷,冷得瑟瑟发抖,寒意锥骨。
他既不能弄出太大的声响,免得惊扰了黑鹳,也不能洗去淤泥穿上衣服,否则那些可恶的蚊虫会立刻卷土重来。
于是他一会儿作俯卧撑,一会儿原地轻轻跳动,以此暖身。
实在困极了就坐下来打个盹,一会儿冷得醒了,一会儿又被蚊虫叮得痛醒了,如此反反复复不知折腾了多少个回合,终于等到了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