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年前,一个混血儿男婴在爱丁堡出生了。

他就是后来的塔罗。

亲生父母把她送给了当地一对白人夫妇。

从小他就感觉自已不一样,他是家中唯一深肤色的孩子。

上小学后,经常有同学问:“塔罗你怎么像是黑人啊。你的皮肤比我们都要黑,是因为最近晒多了日光浴么?”

好在,收养她的是从事一个高等教育的中产家庭,养父是爱丁堡大学心理学教授,养母是同一所大学的新闻学教师。

他拥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养父母很爱他,也很尊重他,因此从未对他隐瞒过身世:他是他们领养的,他有一位中国母亲,但父亲可能有非洲血统。

能在这样一个有文化的家庭中长大,是他的幸运。

他喜欢运动,性格开朗,乐于交友,高中担任学生会主席,大学时代获得剑桥大学法学奖学金。

随着年龄的一点点变大,也随着自已知识的不断丰富,他内心深处那种平时不易察觉的苦闷便会自动生发、膨胀,给他带来莫名的痛楚。

主要是,他觉得自已是不完整的,他越来越好奇自已的身世。

自已的亲生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为什么要抛弃自已?

从大学毕业那年开始,带着这些疑问,循着养父母给的线索,他开始寻找生母和生父。

生母的线索相对清晰,半年之后,得到了亲生母亲的确切信息。

他的亲生母亲曾在牛津大学做行政工作,负责招生。

可不幸的是,塔罗九岁这一年,母亲查出罹患乳腺癌。

过了一年,就在医院里去世了。

这就意味着,自已这位从未谋面的亲生母亲,他永远见不到了。

生母的死讯差点击溃了他。

他认定生父是一个花花公子,一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同时他也害怕找到生父后面临的是和生母一样的遗憾。

然而,身为人子,作为一个人类,对血缘关系源头追问的执着是无法被岁月格式化的。

塔罗意识到,身世之谜将始终是自已内心一个打不开的结。

如果放弃寻找真相,他便终身不得释怀。

大学毕业后,他用了一年的时间在一家律师事务所打工,用赚来的钱雇了一名私家侦探,帮他寻找生父,一直未有消息。

于是,他来到了母亲的家乡岛城,一边读研一边继续寻找外婆和生父。

来到岛城后,学习之余,他通过学校公安处和街道派出所,打听外婆的讯息。

这个倒是没有费很大工夫,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派出所很快找到了他的外婆。

外婆的老家在胶州,当年也是读大学来到岛城,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岛城,成了家。

外婆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幼时被狗咬伤,得了狂犬病,小学没毕业就死了。

大女儿长大到了英国留学,大女儿乳名隐珠,学名叫冷隐珠。

冷隐珠后来成了塔罗的妈妈。

外婆已经去世了,外公也不在了。

外婆这根线,到此就彻底断掉了。

但塔罗还是觉得像是在自已的家乡。

与鹿小苒认识后不久,塔罗对自已身世之谜的另外一半已经越来越清晰了。

他感觉距离谜底很近了。

塔罗曾设想过很多状况:万一找不到或者生父已经死了怎么办?万一生父不肯相认怎么办?

很快,私家侦探找到了一个在弗里敦港的家庭地址,他生父的弟弟——即他的亲叔叔住在那里。

他鼓起勇气寄去一封信,信里除了试探性的自我介绍之外,还留下了自已的必要信息。

三天后,他接到一个越洋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你好吗,Torah?我是你婶婶,我们刚收到你的来信。”

婶婶还在说着话,叔叔抢过电话,激动不已地说:“终于找到你了!Torah,你知道你是谁吗?”

塔罗被问得一头雾水,“我不是Torah么?”

随后,叔叔更激动了,迫不及待说出的那句话,让塔罗惊掉了下巴:

——“你的曾祖父是我们部落的大酋长,而你是王子啊!”

原来塔罗是皇室血统。

他的曾祖父是非洲西北部一个沿海国家塔塔部落的至高酋长。

他的父亲是部落的王子,他的爷爷和叔叔现在正统治着一个九万余人的酋邦。

爷爷和叔叔商定:如果父亲找到他这个失散的儿子,他就是亲王。

通过叔叔,他终于联系到了远在非洲西部的亲生父亲——那个被他一度认为是“人渣”的男人。

他决定远赴西非,与生父相见。

从中国到西非,原以为只是一场认亲之旅,没想到后来彻底改变了塔罗的人生轨迹。

下了飞机,他看到一张陌生又无比亲切的脸,这是一张历经沧桑的男人的脸。

这个满脸胡子的男人正忐忑不安、手足无措地面向他。

他的生父的话语充满真诚的愧疚:“儿子,请你原谅我。你被收养后,改了名字——是的,我和你母亲曾经叫你诺苏曼来着——当时太匆匆,没有记下收养人的名字,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你。”

原来,二十几年前的父亲作为一名交换生来到爱丁堡,和来自中国的大学同学冷隐珠相遇。

他们是班级中唯一的两个外籍同学,因此他们惺惺相惜。

校园附近有一个很大的湖泊。

有一个晚上,他们一起乘船游湖,夜景很美,他们情不自禁纵情歌唱。

母亲意外怀孕,年纪尚轻的他们没有能力给一个婴儿稳定的生活,所以商量:等孩子出生,把孩子送到一个好的家庭中,给他一切。

第二天早上,父亲送了他一条簇新的传统蓝染大袍子。

他穿着这条大袍,和父亲一起回到家族的村子。

到村口时,塔罗看到那里已经聚集了几百人,热情地迎接他。

村里所有的男性都穿着和他一种款式的蓝染大袍,只是用料粗糙了许多,有的已经破了。

男人们挥舞着大大的蓝帽子。

女子都穿着绿色的连衣裙。

他们围在一起高唱:“欢迎Torah回家!欢迎Torah回家!”

接连几天,都是为塔罗归家举办的庆祝仪式。

在这之前,塔罗以为自已只是来见一见父亲,顺便看看自已的母国,从未想到会遇到如此隆重的接待仪式。

那一天,对塔塔部落而言,就是“王子归来”。

他被家乡百姓亲切地称为“英俊的塔罗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