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节哀！”
六子捧着一个陶瓷罐来到老妇人面前，语气沉重的说道:
“您儿子是一个特别勇敢的人，如果没有他，或许我们都没有办法站在这里。”
她看到了有一个陶瓷罐上刻着她儿子的名字，她的情绪终于彻底绷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指望着他给自己生个大胖孙子呢！
结果，他就这么走了，也不给自己留下只言片语。
自己养育了他二十年，就换来了这么个结局。
老妇人的心越来越冰凉，身形微微颤抖，忽然没了意识，身形向后栽倒而下。
如果这是一场梦该多好呀！
……
“救人，快救人。”
六子急忙抱起老妇人，朝着屋内而去，此时的局面混乱不已，出现这样的状况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
孟宇赶紧去请郎中，伍纶带着一部分弟兄去死去弟兄的家庭住址，送他们回家，其他人皆是焦急万分的等待着。
一个时辰过去，老妇人才悠悠转醒，而六子，孟宇皆是松了一口气，总算没出什么大事。
“老夫人只是急火攻心，多加休息就没什么问题了。”
郎中开了几服药，叮嘱了一番就离去了。
六子小心的拧着毛巾，慢慢擦拭着老妇人额头上的汗水。
“老夫人，逝者已逝，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哪怕您儿子在天有灵，也希望您能好好活下去。
从今以后，我们先登曲的弟兄，全都是您的亲人，
我们一定会替您儿子好好孝顺您的。”
老妇人沉默了半晌，悠悠叹道:
“后生，我儿子是怎么死的？”
“为了剿灭黑山寨，战死的。”
“黑山寨被剿灭，原来是你们剿灭的，可真是为我们除了一大害。”
“是的，老夫人。”
“那他杀了几名贼人？”
六子仔细思考了一下，认真道:
“至少有七八个贼人。”
“那我儿可算英雄？”
“英雄之名当之无愧。”
“哈哈……想不到我们老孙家世世代代都是农民，竟也出了一个英雄。”
老妇人说着说着眼泪又不自觉的往下流。
六子默默看着老妇人在床沿痛哭，一言不发，或许只有彻底发泄出来以后才能真正的释然。
待到老妇人哭累了，睡了过去。
六子留了一个弟兄照顾老妇人，并悄悄留了三十两银子在老妇人身边，然后就和孟宇等人一起离开了这里。
将家在咸城内的弟兄送回了家以后，六子等人又离开了咸城，朝着周围的村落，小镇而去。
花了大概五六天的时间，才将所有战死的弟兄送回家。
其中也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家庭，有的父母知道儿子战死，哭的死去活来，恨不能以自己的性命换儿子的性命。
也有一些家庭，只有一些孤寡老人，老人含辛茹苦的将孙子养大，结果却换来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甚至有的家庭儿女多，父母对儿子战死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反而是对六子给予的三十两补偿心热不已，不停地巴结六子，似乎把六子看成了财神爷。
如果不是看在战死弟兄的份上，六子不知会把他们揍成什么样。
走在回城的路上，六子的情绪有些低落，虽然已经将战死的弟兄送回了家，但六子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大多数家庭不仅要承受丧子之痛，还要考虑以后的生计问题，一些孤寡老人甚至连以后的生活也难以维持。
哪怕六子每户人家都给了三十两银子，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银子总有用完的一天。
上了年纪的老人又能去做些什么维持生活呢？
对于他们来说，儿子，甚至是孙子战死沙场，自己却只能在世间艰难生活，苦苦挣扎。
这公平吗？
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
那些战死的弟兄如果知道自己等人的牺牲，只是因为大人物之间在斗法，殃及了他们。
他们在九泉之下能心安吗？
更何况，为什么独独是先登曲？
真的仅仅只是因为大人物之间的斗法吗？
在六子陷入沉思之际，孟宇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你已经尽力了，要怪只能怪这世道不好。”
说完这话，孟宇就不再开口，有些事情，每个人都会经历。
世间上有无数的委屈与无奈，活着的人要承担的苦难远比死去的人要多千倍万倍。
对于孟宇来说，曾经亲眼看着身边的弟兄全部战死，才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而他不仅要收拾悲痛的心情，还要照顾战死弟兄的家人，独自砥砺前行。
所以一哪怕孟宇亲眼看到六子给每户人家三十两银子，他也当作没看见，也没有追问银子是从哪来的。
如果当年他有机会，他同样也会这样做的。
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咸城，回到了先登曲的营地。
“可愿随我去一个地方。”
孟宇把六子叫到营帐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说完就带着六子一起出了营地，来到城南包子铺，买了几大袋馒头，还买了一些小玩意。
随后两人就来到了曾经的那个小巷子里，给巷子里的孩子分发吃的。
“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这条巷子里全是一些老人，妇人以及孩童，
他们都是与我一齐奋战，战死沙场的兄弟的家人。”
孟宇的思绪飘向了远方。
“所以哪怕委曲求全，哪怕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我也毫不在意，
因为我知道，我不能倒，
我如果倒了，他们该怎么办呢？”
孟宇的语气中带着一些唏嘘。
“我只是想告诉你，莫要像我一样，
凡事尽力而为，莫要让自己陷入痛苦与纠结之中，
尽人事，求心安，
莫要自责，你救不了天下人。”
六子闻言陷入了沉思，眼神中布满了迷茫。
孟宇也没有打扰他，独自离开了小巷子，只留下六子一人孤零零的伫立在小巷子中。
天空昏暗了下来，雨水淅淅沥沥的落下。
雨水落在六子身上，他却毫无察觉，只是静静的伫立在雨中。
六子依旧处于迷茫，
这个世界从未公平过，有人碌碌无为，却能纸醉金迷，有人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维持温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