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开本朝法制,为陛下时隔十七年相认的公主殿下举行了东穆从未有过的册封大典。皇家轶事向来是坊间,茶余饭后最好的消遣。一时间,满城酒楼的说书先生都忙着打听这大公主从前的奇闻异事,

“陛下巡游宋州后,大叹,‘宋州风水好,养得人也好。’此话一出,宋州大街小巷都打听这陆州府家的大姑娘有何过人之处。”

说书人卖了个关子,顿了一顿,手拿起惊堂木,轻轻在桌上拍了几拍,吊足了众人的胃口。这才笑着指了指自已的牙,

“几个月的孩子,已经长了牙。当日众人未往细处想,可如今回头再看,公主与陆府公子若真是龙凤胎,怎么会几个月就长了牙,竟是那时就见了端倪,”

说书人一拍惊堂木,在台下边听边嗑瓜子的众人像是从梦中醒来,眼睛一时间都眨巴了一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我下回分解。”

酒楼中众人散去,说书先生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正准备把桌上自已的物什收拾收拾回家去,刚准备拿起桌上的折扇,却被一年轻男子伸出两指压住扇柄。

说书先生抬起头,京城中富贵云集,他不敢轻易得罪,只能笑着问,

“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年轻男子面无表情,从怀里掏出一袋东西,放在了桌上。说书先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上的小袋。环顾了一周,赶忙伸出手将那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放进怀中,站起身来,请对面那位出手阔绰的公子坐下说话。

“我家主人请您明天在这酒楼中说一段书。”

说书先生脸上堆满了笑意,他往前凑了凑,直问说什么,封神?三国?我样样都行。年轻男子摇了摇头,凑到说书先生耳边,简单说了几个字。

只见那说书先生的脸色一下变了,惊惧的往后退了半步,摆了摆手,

“这可使不得,这是要掉脑袋的啊。”

年轻男子似乎是预料到说书先生的反应,也没有强求,只伸出手,让那先生把银子还了来。说书先生还想再讨价还价,见到年轻男子如此干脆。只能陪着笑脸,

“公子先别急,我也没说完全说不了,只是前尘往事,这从哪说呢。”

“我家主人想听,江府的父辈,那位将军如何被先皇处置的。”

江琛已经连着几日没有上朝,朝中都传说这江大人与大娘子一直都是和和睦睦,举案齐眉,怎么忽地一夜之间,便和离了。

祸不单行,坊间不知道什么人翻出了陈年旧账,矛头直指江大吉,说江老将军在前朝威名赫赫,保卫国家,可东曹变东穆,瞬息之间天翻地覆。先皇攻进皇城,为了保护前朝幼帝,战死在殿前,只留下三子——

权柄正盛的江大人,不知在何处游荡的江家二公子,和后宫诞下两位皇嗣的贵妃娘娘,。

江大人如今告了病假,约莫和这两件事脱不开关系,不知该有多心烦。

可他们哪能算到江琛的心思。江琛这两日在府中,闭门谢客,一是做给外头看着,也给皇帝一颗定心丸,表明自知身份尴尬,不在风口浪尖上被人惦记,让皇帝心烦。二是细细盘点了自已如今在朝中的势力。

陆念一,哦不,如今该叫穆承沅,她的身份虽成了这局棋中最大的变数。可如今禁军副统领是化名为彭二的二弟,后宫有生下皇子的妹妹。

朝堂之上今年新遴选的官员名单已出,以自已为首的文官集团占据半壁江山。

坊间的舆论总会平息下来,陛下虽多疑,但总归这些只是旧事重提,并没有什么新的事撩拨。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

就算有什么顾忌,想折断他的翅膀,现如今也晚了。

只可惜祁柔嘉这颗棋子,落得太早。反倒成全了两人,少了自已排在陆念一身边的一张嘴,他坐在书房摇了摇头,将棋盘边缘的黑子棋子拿到了一边。

棋盘上黑子吞云吐雾之势,几颗白子混杂其中,仿佛要被这条黑龙也吸入腹中。江琛莞尔一笑,

“无伤大雅。”

下过几场春雨,眼见宫中庭院的树都抽出了绿芽。穆昌平得了远在汝州的奏报,说陆离九自从回了侍剑山后,在剑宗中并无异动。如今离他回汝州,已经过了几月。穆昌平原担心他也是个不安分的,如今心也稍稍放了一放。

只叮嘱黑衣卫,继续监视,若有异动,立马告知京中。

他展开陆离九寄给陆念一的信,又重新细细读了一遍,里面不外乎说山中风光好,自已与几个师兄习武。上次妹妹来信说,听爹娘曾经说过有交好的秦家伯父在汝州,有药王之名,自已研究了一个方子,治烧伤有奇效,最近脸上疤痕果然淡了一些。伯父还配了一些寻常给姑娘家用的美白的方子,不日也会寄到京中。

穆昌平没有再看下去,之后写的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他挥了挥手,示意大内官把信送往南辰宫中陆念一的手上。

他犹豫了片刻,又叫住了正往外走的大内官,

“往后他们之间的书信和包裹,不必拦截。”

大内官听了吩咐,哎哎的答应了两声。册封之后,陛下常去南辰宫与大公主下棋,相谈甚欢,陛下高兴了,自然他这个跟在陛下身后的下人也得了不少便利。

大内官也乐得去给南辰宫的主子跑腿,只盼她能多哄陛下开心一日,自已的日子也就好过一日。

“殿下还有别的吩咐没?”

陆念一笑着接过大内官手中的书信,随手放到了桌上,示意身边的婢女拿些赏钱给到内官大人。

“大内官,我在宫中闷得慌,还请大内官帮我时常提醒陛下常来我这走走。”

“一定,一定。”

大内官缓缓退了出去。陆念一脸上的笑意消散在空中,她从打开的信封中拿出了薄薄的信纸,让身边的宫女出去帮她寻个东西。

四下无人,她将信纸熟练的折成对角,手指飞快在纸上飞舞,叠了几叠。信纸上原先琐碎的文字立马重新组成了句子,变成了一封简短的小信——

药已配成,可与香同焚。不日与解药一并寄入京中。安好,勿念。

陆念一合上了信,看向了屋中正飘着青烟的香炉,带着淡淡的檀香。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