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大雪之后，廊檐下结出了晶莹剔透的冰柱。轻轻一敲便落到地面上，砸了个粉碎。陆念一坐在廊中的长椅下，看着院中陆离九舞剑。
“九哥，歇一歇吧。”
她将干净的毛巾扔给院中刚刚停下的陆离九。陆离九喘着粗气，接过毛巾，在自已额间随意擦了擦，将剑收回剑鞘。
“今天怎么有好心情来看我练剑。你那个诗社呢，不去了么？”
陆念一苦笑着摇了摇头，自从上次和祁柔嘉在雪中一别。至今她再没见过祁柔嘉，中间几次收了拜帖，兴冲冲的去了诗社，也没有见到她，只能败兴而归。
想来祁柔嘉是预备躲着自已了。
陆离九见妹妹没有再回答，便套上了外裳靠着陆念一坐了下来。两人看着院中的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京都的气候，说这冬日的雪也比宋州大许多。
耿管家不知什么时候从厅堂小跑着过来，见到俩兄妹亲亲热热地坐在一块聊天。话还没说，先笑了起来，
“公子姑娘，今日要去廖将军府上。快快收拾了，老爷和夫人在厅堂等着两位呢。”
陆念一与哥哥相视一笑，这今日不就有了事做。
祖父原在廖老将军手下待过一段时日，虽老人家已故去，但情分还在。
陆柏早在刚入京时便独自去拜访过，今次再去带了家眷，一是为了让孩子们看看这廖家的风骨，愿下一代也与廖家结下良缘，二是廖老将军听说他家公子也要参加开春的武试，特意叮嘱了他带来看看。
廖家世代在军中摸爬滚打，如今已历经三朝。府中的一应陈设布置，无一透着军中大气厚实的风范，少了些京都大户人家奢靡华丽的意思。
陆念一不敢四处张望，怕失了礼数。只跟着陆柏和林氏走进正堂，抬头看到墙两侧的条幅上写着，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她低声与身旁的陆离九说，这廖家果然是历经三朝而不衰，骨子里都透着傲气。话音还未落，身后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陆柏，你家女儿说廖家人骨子里都透着傲气。这话我爱听。”
陆念一转过身来，忙行了礼。再抬头时，恰巧对上了廖老将军身后廖良的眼睛，不禁眼前一亮。纵使她来之前早听说过廖良与一般姑娘家不同，但这样的女子她还是第一次见。
一双剑眉斜飞入鬓角，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高挺的鼻梁，嘴角微微上扬。
寻常女儿家总是披散着头发，或是按照时兴的款式将头发编好。可她却将头发高高竖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更是增添了几分英气。
茶水在空中透着白色的雾气。陆念一坐在厅堂当中乖乖吃着茶水，想着晚上回家或许该给祁柔嘉写封信。没到半炷香的功夫，她突然听见廖老将军拍了拍自已的大腿，洪亮的声音回荡在正堂，
“小子，既然来了，你与我家孙女不如比试一番。”
陆念一连忙望向九哥，只见陆离九看了眼廖良，又看向坐在一旁的陆柏。不敢轻易答应廖老将军的要求。
“陆家公子怕不是担心伤了我，不好交代？”
廖良挑了挑眉，这话正正戳中了陆离九的心思。往日里他即便是切磋武艺，也是与两位师兄，何尝与女子切磋过。万一真伤了廖良，自已如何交代的过去。
倒是陆柏微微一笑，说无妨。廖家姑娘得廖老将军真传，该让着些犬子才是。陆离九这才有了底气，取下腰间的佩剑，拿在手中。
陆念一并非习武之人，台上你来我往，打得火热，可她看不出章法，只觉得眼花缭乱。一时间连谁占了上风都说不出个一二，只能抱着她的炉子，巴望着陆离九能赢。
倒是廖老将军和林氏看到兴起时，忍不住为两人叫好。
陆柏双手背在身后，看了不多时便将廖老将军拉到一边，耳语了些什么。陆念一正闲的没有事情做，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听。可陆柏的声音实在太小，她纵使仔细分辨，也仅听到了只言片语。
似乎是说着，如今陛下担忧北宁随时举兵，筹备着训练新兵，让廖老将军一并训练年轻将领，以待北伐。
“说到领兵打仗，我不如阮家那几个兄弟。”
“可惜了，若不是阮家已没了后人，军中如何会青黄不接至此。”
廖老将军叹了一口气，这两句话倒是被陆念一听了正着。陆柏少在他们面前提前朝的事，只是喝醉了之后会同他们说上几句。阮家军武出身，先帝在时，荣极一时，就连先皇后也是阮家的嫡女。等到如今的皇帝登基后没几年，却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
如今朝堂之上，早已没了阮家的人。
陆柏当年说这话的时候，在躺椅上醉意朦胧，念叨着帝王心，不可测。一朝新臣换旧臣。转头便呼呼的睡了过去。第二日她同九哥再缠着陆柏多说些，他似乎已经忘了前夜的事，对阮家的遭遇缄口不言。
如今这是陆念一第二次听到，阮家从前应当也是这京都数一数二的门户，竟然一夕之间倾覆，怎么不惹人唏嘘。
台上的比试渐渐有了结果，陆念一看着九哥被廖良逼得往后连退了几步，最终倒在习武台上，被那棍棒抵住了喉头。
廖老将军见胜负已分，大步走上前去，将陆离九拉了起来，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水，
“能在我这孙女手下过完百招，难得啊。”
廖良与陆离九面对面再行了礼，两人这才一前一后走下习武台。陆离九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已矮一个头的姑娘，只觉得有些羞愧，自已方才还以为会伤了姑娘家，没想到是自已班门弄斧了。
“你不必妄自菲薄。刚刚有几招，我也差点没能接住。”
陆离九惊诧的看向廖良的背影，她虽没有回头，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他张了张嘴，刚准备谢过廖家姑娘，廖良却回过了头。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陆离九，少见的露出了笑意，
“陆公子若是得空，记得常来廖府与我切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