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绪联系不上莱姆,还觉得很奇怪,她打了一天电话,莱姆还是没接。她找到莱姆家里,也没人应门。只好先给莱姆发了一条短信,同时给门缝塞了一张字条:我查到卡特的一些情况,见信息,速速联系。
美绪犹豫要不要给领导上报,想了一下还是有必要给局长说一下。站起身的时候看到一群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正在跟内勤王丽娜打听什么,然后他们齐刷刷的看着美绪。
美绪被“请”到了小会议室。
“什么?莱姆枪杀了量子波动的高管卡特,还有三个城南的巡警?”美绪嘴巴差点掉到地上。
“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我希望不要妄下判断,各位长官。”局长对着会议室里坐着的督查官,内政部特派员,IIB意识形态调查局的事务官说。
会议室氛围非常严肃,“事实已经非常清楚。莱姆与商人有密切来往,在进行某种交易的时候被意外撞破,为自保枪杀了现场执勤的三名优秀基层巡警,还被地下组织救走,性质非常恶劣,他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黑警。”督查官一拍桌子,“宋局长,你也有管理责任。”
美绪想要插话,被内政部的特派员打断:“莱姆探长以前是劳苦功高,屡破奇案,但是这种曾经的功臣堕落了,造成的破坏更大。内政部的意见是马上发出通缉,相关人员一并进行纪律侦讯,水落石出之前不能履职。”
“不可能,莱姆不是这样的人,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们正在查办沈万林的案子。”美绪大声说。
“就是这件案子。IIB意形局完全同意两位的意见。一切行为都是思想的体现,也许莱姆在这件富豪案子上确实动了心思,一件普通的意外,久拖不决,很有问题。”IIB的事务官说。
这件案子就这样在小会议室被定性了。美绪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她望着局长。局长脸色铁青,突然发飙。
“明明就是事实不清,证据链条不足,怎么就成了黑警?报告我看得仔仔细细,配枪,几枚指纹。连一份口供,作案动机,什么都没有,你们就敢定案?是我傻还是你们几个傻?这点专业水准还他妈长官。”
美绪心想,完了局长的仕途算是完蛋了。
督查官先大吼大叫起来,感觉要把局长当下吃掉。毕竟他这是在内政部和IIB的面前露脸,打自己人一定要狠一些。处理结果,是局长停职接受纪律调查。美绪免职,直接列为嫌疑人之一,刑事拘留,送IIB接受审讯。美绪人生第一次以警察的身份被戴上手铐,送上IIB的车。
理智上她清楚,情感上她不接受,美绪几乎是被拽出市局的,她用尽力气挣扎,撞翻了好几个黑西装,不得已,他们用电.击.枪打晕了美绪,装车带走了。
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IIB的地下审讯室了,她身旁有台巨大的奇怪机器。她面前坐着上次在王伟的湖滨别墅见过的大背头,IIB二等事务官——刘銮风。
“好久不见。美绪小姐。”
“这是什么地方?”美绪头还很痛。
“这里啊。这里就是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这里是IIB的地下审讯室。”
美绪发现自己手脚被绑着,太阳穴卡槽的位置还插着一根数据线,美绪有不好的预感。
“我从第一个小问题开始,莱姆那天晚上去见的是量子波动的卡特,为什么?他们聊什么?”
美绪不语。刘銮风邪魅一笑,“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儿。等你试过之后,你就会求着告诉我。当然,也许我们也可以先玩玩别的。”刘銮风的眼神在美绪身上游走了几遍,最终停在她的上围。
刘銮风舔舔嘴唇,正要启动机器,身后的门响起叩门声,有个男人走进来给刘銮风耳语了几句,他面色陡然变了,一时间煞白,几乎面无人色,好像出了什么大事情。
他们低声说:“到处都找了吗?”
“找了,没找到。”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
刘銮风一拍大腿,“先收押,等我回来再审。”
美绪暂时得到了喘息之机,走过走廊的时候美绪眼角看到其他审讯室内忙碌的身影和痛苦的犯人。
美绪心想,庞大的帝国难道就是用这样的手段维持着?
有个人的想法跟此时此刻美绪一模一样。那是十年前的战场上,有个叫卡特的中士,负责押解俘虏到小树林边上执行枪决。那时候海外驻地经常会与敌人交火,双方各有俘虏。监督执行这次枪决俘虏任务的还有一名少尉,长脸方下巴,有两道很深的法令纹,头发是金黄色,是年轻的哈迪斯。
俘虏是两个小伙子,一个叫张宝龙,一个叫爱德华。两人与卡特的年龄相仿,他们在俘虏之家,其实就是一座农舍,还一起玩牌。张宝龙的手气很差每把都摸到很难打的牌,爱德华是新手,牌技很差。张宝龙对世界有一套奇怪的看法,总觉得世界是假的,是一场虚拟游戏,各种所谓的灵异事件就是游戏出了BUG,会有类似天使的工程师过来赶紧修复,所以才会有所谓的灵异事件。爱德华就不一样了,他很反感张宝龙那一套。
“什么虚拟世界?你傻吗?头上嗖嗖嗖过去的子弹哪能有假?上次突袭,不是我机灵你早就被爆头了,没我还有你在这里妖言惑众。”爱德华喷他。
两人就这么吵吵嚷嚷可以对线一整天。张宝龙喜欢做饭,他觉得做出美食,吃掉也是修复某些人生BUG的好方法。他们整天跟看守卡特混在一起,三个年轻人畅享着假如战争结束了,他们会去干什么。张宝龙要去环球美食旅行,吃遍天下美食。爱德华则喜欢的音乐,可能会去学个口琴什么的。
老兵们坏坏的看着卡特和两个年青俘虏混在一起,他们知道卡特以后面对的是什么,所以沉默不语。
小树林到了。
爱德华一直喃喃自语,忽而又对着卡特叫嚷:“卡特,朋友,别开这种玩笑,这一点也不好笑。”
张宝龙似乎认命了,要了一根烟抽。
哈迪斯让爱德华跪在地上,从脑子后面给他来了一枪,子弹从爱德华喜欢喷人的嘴巴里出来,遗体很完整,卡特觉得这是哈迪斯给出的最大善意。
张宝龙转过身去,烟在他手上夹着,袅袅升起,白光打在他的侧脸,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刚毅。
“爱德华有份食谱,卡特你找出来留着吧,都还没试过。多半难吃的像是一坨屎。”
哈迪斯把手枪对准爱德华都后脑,拉开保险,然后转身把枪递给卡特。卡特突然全身发冷,一个激灵,几乎没法站稳。
“你来。”年轻的哈迪斯反手拿着枪,卡特机械的拿起来,脑子一片空白。卡特走到俘虏张宝龙背后。
“你们处决了我们的人,十个,十个。”
卡特似乎在找一个理由,找一个可以一枪打死自己的朋友的正当理由。枪响了,烟头掉在草上,张宝龙栽倒在地,一群惊鸟从灌木丛飞出去,野狗狂奔一般滑过树梢。
卡特脑子一片空白,全身冷汗,卡特走到张宝龙身边,看了一眼地上的张宝龙,对着卡特说,“补一枪,还在动。”
“哦。好。”
卡特走过去,又开了一枪。张宝龙不动了。
卡特从此不再平静,这就是我们守卫帝国的方式吗?哈迪斯走到惊魂未定的卡特身前,把枪收好关上保险。年青的少尉告诉卡特,他也不想这样,然后邀请他参加一次政治聚会,那天晚上他们走进一家啤酒馆,卡特看到一位富有激情的人正在大声喧哗,滔滔不绝,那是年轻的元首。角落里面,还有一个衣着考究的先生,哈迪斯说那人姓戴。
戴明远的身体状况是个迷。孙小宁发现戴明远不坐轮椅了,沟通会上声音洪亮,双脚健步如飞,一改之前的颟顸老态。但他总是很焦急。每次汇报进度的时候,他都会打断费真讲话,几乎天天都来实验室。戴对科研的关注远远超过了其他事情,有些走火入魔。孙小宁自从偷偷看了那具男人的模体之后,脑子里面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作为科研工作者,一旦想法出现,就想要验证,无论听上去是多么的荒诞不经。
孙小宁想找费真,让他带自己再去看看那具模体,根据工程进度,现在应该已经覆上皮肤了,她想确认这件事。但当她准备提前离开实验室的时候,遭到了阻拦。
“不好意思,孙博士,白天各位的活动范围仅限实验区。”说话的保安员满脸堆笑,身体挡在孙小宁面前,双手按在腰带上。孙小宁注意到保安腰上有枪。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一方面是为了元首到访,提前进行安保布置,人员控制。另一方面,由于公司研究的项目技术秘密重大,所以戴先生亲自要求加强安保力量。”
“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元首顺利完成考察之后,就恢复成原来那样。”
保安员还是满脸堆笑,话语中有股不容置否的强势。孙小宁将信将疑,突然感觉一股恶寒,没有手机,限制活动区域,这和坐牢有什么分别?她觉得答案就在秘密实验室的那具“维特鲁威人”模体上。
孙小宁的好奇心是拦不住的。她先是仔细记录了安保人员排班,岗位交接情况。其次,她开始留长头发,偷了费教授的黑色发箍。费真虽然和孙小宁默契度很高,但是最近不在实验室。
孙小宁想了很久,自己的薪酬已经是行业顶尖了,万一为了这点好奇心毁了这份工作实在有些不上算,这确实有一间牢笼,可这牢笼是金的。再说,就算自己绕开保安,出了实验楼,也没有费真的卡让自己下到地下十九层的实验室。再怎么样也要用相关的卡带才行,这一步太困难。孙小宁准备放弃,劝说自己再忍受一段时间。
千不该万不该,费真出现了,情绪不佳,似乎是为了项目的问题。他现在和小宁走的很近,但始终没人捅破那层窗户纸。
孙小宁打算冒一次险,她主动敲开了费真的门。费真稍微有些吃惊,抬头看钟,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孙小宁手上还提着啤酒。
“费教授,本人看你心情不佳,知道你需要借酒浇愁,都是一个战壕兄弟,别客气。”
两人一起坐在书房,孙小宁盘腿坐在桌上,费真坐在椅子上。
“小宁,我还真是第一次喝酒。”
“那就太好了。”
两人频频举杯,一个小时过后,满地的啤酒罐,都有些醉意。
“小宁,我以前一直觉得清醒一点好。最近觉得吧,还是糊涂一点好。”
“此话怎讲?长毛。”
“我只能说,我原来一直觉得技术可以改变世界。”
“本来就可以啊,现在整个文明的结构就是技术创造的结果啊。”
“这句话有一定局限性。人类形成现在的社会结构,确实和技术有很大关系,但是每次技术进步除了咱们搞科研的努力,还有一些偶然因素,比如青霉素,比如海拉细胞,还有社会变革,政治环境变化。讽刺的是很多技术进步,原本就是为了更好更快更致命的摧毁人类自己,比如计算机和原子能。现在的社会结构结果不完全是我们人类自主选择的。也就是说,我们抛弃了一些其他的可能性。”
“尼安特人和智人?”
“这倒是个好例子。我们抛弃了一些更优解的可能性,还要欺骗自己这一些都是最好的安排!而这,和人类自身的局限性有关,无论技术怎么进步,改变不了人类的本性,软弱的人类势必要缔造一个神仙皇帝。然后供奉他。一旦这个金字塔定点的恶人出现,技术的进步必然成为更好的统治工具,那不是真理!真理不该成为权力的拐棍!”
费真有些醉了,一遍又一遍的手梳着自己的长发。小宁对他的牢骚照单全收。最后,费真喝得舌头发硬,念叨着真理,人类什么的,倒在床上睡了。费真的心情确实差,属于主动求醉,小宁没有舍命陪。她走到昏睡的费真旁边,用一个枕头卡在他的腰上,让他侧着睡。
孙小宁要离开的时候,正好看到费真插在右侧太阳穴的卡带。孙小宁纠结了一秒钟,穿上费真的外套,戴上费真的黑色发箍,用口罩遮住口鼻。走到他身边,戳了戳费真,回应她的只有一阵鼾声。
孙小宁轻手轻脚拔下费真的卡带。然后快速走出去,心脏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她看了看表,正好是凌晨一点半,安保交班的时候到了。孙小宁走到实验区门口,用废纸点燃了角落一个垃圾桶,大火瞬间燃起,趁着安保救火的空档,孙小宁溜了出来。
孙小宁用费真的卡带打开电梯,输入地下十九层,心说这也没多难嘛,和电影里面演得差不多。
孙小宁走出电梯,轻手轻脚的走到费真带她来过的实验室门口,夜里二点半,四下无人,实验室环境还有几分恐怖,她回头看了看在祭台上站直的安娜,把心一横,扫开了门。
孙小宁倒吸一口凉气,里面正坐着戴明远,只是他剃了光头。在他身后的白色祭台上,一个裸男——已经完成所有制作步骤的模体吊着,那张经常上新闻的脸现在沉睡着,像个婴儿那样。
戴明远说:“你好啊,孙博士,欢迎参观公司的绝密项目——铁面人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