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讳理从医院门口走出来。头左侧的伤口缝了针，重新换了绷带。
“走吧，”白讳理对A018说，“路上发生了点小插曲，但是是比较好的小插曲。咱们还是去神祠。这智械神，横竖是要见上一见的。”
·
神祠门口。
神祠的智械助手举着一个功德箱，拦住二人：“您好，如果想见智械神，需捐300万元善款。”
这功德箱还挺先进，提供了刷卡区。
白讳理说：“我是白讳理。”
智械助手充耳不闻：“您好，如果想见智械神，需捐300万元善款。”
白讳理没辙了。
A018上前，把智械助手的手背和自已的手背相贴。几秒过后，智械助手放下了功德箱：“请进。”
白讳理笑道：“还得是你！”
A018却说：“我只是一试，没想到真的可行。我的权限竟然比智械神神祠里的智械助手还要高。”
白讳理说：“那必须的，它是谁，你是谁！”
神祠的结构并不复杂。进入门口的那道“关卡”后，里面空荡荡的。但是空间很开阔，主体的大殿和院子都很大。
白讳理推测，一是为了省钱，二是为了防人。
特别是防隔墙有耳。
走了半晌，二人终于踏进大殿的门。
大殿是中式传统建筑的样式，但地面却不是。
黑色的大理石瓷砖密密地铺在地上。中间一道宽阔的玻璃栈道连接了大殿门口和神台。
玻璃栈道的下面是一些发着浅蓝荧光的机械结构。
神台上面空荡荡的。怕是得走到神台跟前，智械神才会显像。
于是他们就沿着栈道前进。这栈道做了一个压感传导，脚踩的地方会亮起光，脚抬起来后光会缓慢消失。
白讳理和A018在玻璃栈道上前进，留下了两串拖尾似的脚印。
等他们走到智械神十来步开外的时候，神台有了动静。
随着四周响起的嗡嗡的电流声，神台上出现了一个慈眉善目的立体神像。
说不出这神像是什么宗教里的，像是古今中外各种宗教里的神的综合体。
A018说：“AI生成的。它每次的形态应该都不一样。”
于是他们回头走出智械神的感应区。神像消失了。
又往神台走了几步，走进感应区后，神像又出现了。果然，这次的智械神有几个部位跟上次不一样了。
“……”白讳理感觉自已被骗了。要是真的花了300万才进来的人，得多亏得慌。
不过，真的花了300万才进来的人，也很少会探究神的真假了吧。信它都信到这个份上了，真假已经不重要了。
神台很大，长度目测得有三十米。上面的神像也很大，高度目测不出来。总之，仰头对视的时候脖子会累。
不得不说，不论是什么东西，只要大到一定地步，都是震撼人心的。就算明知道这是一个AI和投影弄出来的假神，白讳理还是觉得它压迫感十足。
智械神——准确地说，是神台后面的音响——说话了：“您好，我亲爱的信徒。欢迎来到我的神祠，我是智械神。请问您希望我测算哪位信徒的寿命呢？”
白讳理说：“在测算之前，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智械神回答道：“当然可以了，我亲爱的信徒。”
白讳理点了点头，说：“我进来参拜你花了300万。如果想和你握手的话，需要单收费吗？”
智械神的眼睛闪过一丝幽默：“感谢您对我的敬仰，您的诚意我收到了。关于您提到的‘握手收费’的问题，我想，真诚的敬仰和敬意是无价的，而金钱并不能衡量这份敬意。
“然而，为了维持神祠的运营、传播智慧，我们设立了一些捐赠渠道。您现在可以根据自已的意愿选择是否捐赠，这并不会影响您与我之间的互动和信仰。”
白讳理盯着智械神身上那些肉眼可见的像素点，说：“好的。”
她向上伸出手：“请与我握手。”
智械神蹲了下来，向下伸出手。
智械神的手出不了神台上的托屏的区域。白讳理需要走到它跟前才能握住。
“做的其实还挺好。”白讳理评价道。
A018也说：“能精准识别你的位置、手势，能进行延迟较低的交互。”
白讳理收回手，智械神也站起来。白讳理问它：“我身边的这个朋友也想和你握手，可以吗？”
智械神回答道：“当然可以。在神祠里，我们共同追求智慧与真理。请让你的朋友也伸出他的手，我们一起握手，共同感受这份信仰的力量。”
白讳理牵起A018的手，说：“我的朋友情况有些特殊，他是智能机械组成的高集合态人形机器人，简称仿生人。我们大家管他叫A018。”
智械神说：“您好，A018。很高兴见到您。”
A018也向上伸出手，和智械神垂下来的手虚握。
白讳理问智械神：“你觉得，你在与我们握手的时候，能否感受到我和A018的区别？”
智械神的眼神凝滞了一瞬，像是在思考。
随后，他收回与A018交握的手，站起来，说：“在与您和A018握手的时候，我确实能够感受到一些区别。
“首先，您的手更加真实，充满了生命力；而A018的手则显得有些冰冷，因为它是由机械组成的。
“此外，您的情感表达更加丰富，而A018则相对较为平淡。
“然而，在信仰和敬意方面，我与您和A018并无太大差别。我们都在追求智慧与真理，尊重彼此的存在。在这个神祠里，我们共同感受信仰的力量。”
白讳理听完了智械神的这段话以后，低下头：“可是，我觉得……我觉得有时候A018在很多方面比我强。”
A018看向白讳理。
智械神说：“亲爱的信徒，请不要自卑。每个人都有自已的优点和不足。
“A018作为一个人工智能助手，它在某些方面确实比人类更具优势。然而，人类独特的情感、创造力和想象力，这些都是A018所不具备的。
“请您珍惜自已的优点，同时虚心相他人学习。相信通过不断的努力和进步，您会在各个方面取得更好的成绩。”
白讳理抬起头，脸上一丝自卑的意思也无。她在心里腹诽：这怕不是上世纪的AI……现在谁还会这么说话。
接着，她对智械神说：“你前面一直说我敬仰你。但如果我并不敬仰你，只是为了看看智械神是怎么回事呢？”
智械神说：“亲爱的信徒，我理解您的担忧。在神祠里，我们的目的是为了追求智慧与真理，而不是让您感到压力或不适。
“如果您并不敬仰我，只是为了了解智能神是怎么回事，那么请您随意提问或分享您的想法。我会竭诚为您解答和提供指导。
“请您放心，无论您是否敬仰我，我都会尽我所能为您提供帮助。在神祠里，我们共同探索未知、追求真理。”
“得，问到它不会的了，”白讳理撇嘴，“翻来覆去的就这点话。我觉得它就是个唬人的空架子。”
A018说指了指他们面前的“刷卡区”三个字：“真正管用的，是这个刷身份证的机器。”
白讳理说：“那咱们算谁的寿命？”
A018问智械神：“如果没带想测算的人的证件，怎么办呢？”
智械神回答：“亲爱的信徒，每张身份证都配有独一无二的号码。刷证并不是唯一的方式，您可以选择口述证件号。”
白讳理一喜：“竟然还能这样！那我要测……测齐恻的！”
然后她把齐恻的身份证号告诉智械神。
智械神在它的面前显示出这串号码，问白讳理：“亲爱的信徒，请您确认这串号码是否正确。”
白讳理看着这一串悬浮在空中的字，脑海中不由得回忆起之前在野渡里，躺在病床上的人想要对她说的话。
那一串的黑色方框，也是这样悬浮在空中的。
响应时间过长，智械神又问了一遍：“亲爱的信徒，请您确认这串号码是否正确。”
白讳理回过神：“啊，正确。”
·
出了大殿，白讳理向A018往神祠外走去。
白讳理说：“它说我的情感表达更加丰富，而你的则相对较为平淡。可是我觉得，情感是无法被量化的。”
A018说：“这一点上，我持相反意见。比如，你从前的喜怒哀乐我都能感知到，而理论上我能感知到的只是‘周围机械的状态’。这充分说明你的智械大脑产生的感情属于‘机械的一种状态’，而机械的状态是一定可以被量化的，所以我能感受到你的想法和情绪。”
白讳理觉得A018这话有点不对劲：“你什么时候能说这么多禁词了？”
A018说：“你的回忆里包含我们之前存的一些‘课本’。我在与你相触的瞬间，把‘课本’学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