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紫部使女又为诸人满酒,张飞、简雍眼睛盯着使女手里提着的酒桶。

幽州苦寒,士民劲爽,在酒之一道上颇多造诣。

刘恒继续说:“今治下人口千万,我等在内锄强扶弱均衡财富,在外破灭黄巾维护和平。

如此种种来之不易,可东郡乔瑁诬告我等与黄巾联合意图谋反。

实乃贼喊捉贼,关东群雄不满董卓甚矣,本欲起兵犯上作乱讨伐朝廷,却顾忌我军之强。”

“彼辈合纵连横有二十八路诸侯来讨,所欲不过先并我军,除后顾之忧,再进逼朝廷,忤逆犯上。

此种图谋不过尔尔,我视之如土鸡瓦犬,不足为虑。”

说着侧头看刘备,刘恒说:“群雄煽动舆论,徐州陶使君不得已声援其势。

而徐州部分名士不明真相,或明知真相又受人情所迫,极力鼓动开战。

为震慑徐州,使两家能相安无事,我欲发偏军破孔伷于梁。

玄德公仁厚之人,领受梁国后,足以保境安民。”

“备……何德何能,竟能受刘恒先生如此重任?”

“玄德公休要过谦,此去梁国,道路艰险,非玄德公无法安梁国之众。”

刘恒右手举杯,左手还抓着刘备右手。

说:“乔瑁宗族皆在梁国,我若遣旁人去,必烂兴酷刑大肆杀戮,此皆非我本愿。

我领事以来,不曾灭过一家门户,亦不愿因乔瑁一时犯蠢就杀乔氏宗族姻亲数千口。

否则此例一开,今后会枉死无数无辜之人。”

刘备听着缓缓点头,他大概能摸到做这件事情的尺度、标准。

刘恒见了露笑,右手举杯:“玄德公此去,当小惩乔瑁,并能保全我军军威。”

刘备也举杯,侧头看刘恒,两人目光相接,刘备沉声:“必不负使命。”

“满饮!”

“满饮!”

第二杯酒下肚,刘恒才松开刘备的右手,自己也抓起筷子。

才说:“我无意进取豫州、徐州之地,玄德公至梁国后,可与沛相鲍允诚交好,亦可与徐州陶恭祖相善往来,为我安抚南方。”

厅内也没人动筷子,静静聆听。

刘恒认真讲述自己的安排:“此前玄德公与我一样,泯然于众,不为天下所知。

今去梁国,天下俊杰之士将知当世有刘玄德。

我断定,陶恭祖老死之后,徐州士庶必迎玄德公为州主,以保其乡土,如陶恭祖旧事。”

刘备眨动眼睛,放下筷子拱手:“备若如东阳侯所言,今后将率徐州之士,随刘恒先生上安社稷,下安黎庶。”

厅内关羽紧张望着刘恒,不知道这是鸿门宴,还是特意嘱咐大事。

刘恒却自己端起酒爵,咧嘴苦笑:“玄德公是宗室,可我不是。

我鼎力支持玄德公,既是需要南方一强援,也是为徐州士庶着想。

今后两家若有分歧,还请玄德公让我一阵。”

刘备疑惑:“刘恒先生可是有篡逆之心?”

厅内气氛顿时紧张,刘恒自顾自饮酒,他下面八个人都盯着他喉结。

咕嘟咕嘟后,他放下酒杯反问:“请问玄德公,董卓、袁绍、袁术等人可有篡逆之心?”

刘备不语,也不辩驳,只是神情之间有一些释然和落寞。

“今局势纷纷扰扰,谁又能看知今后十年之变化?

我如今麾下带甲之士不下十万,一言一行影响的百姓又何止百万?

至我这般地步,实乃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刘恒去看关羽,举起重新加满的酒爵:“云长公有神人之姿,应知天下无不灭之国,无不死之君王。

汉室已积重难返,今后天下逐鹿,或有宗室豪杰能效光武旧事建立季汉,延续炎刘。

亦有他姓豪杰乘势而起,天命所归,立定新朝。

史家经典,兴亡相继,分分合合,我等正值天下相分之际,我之言语虽不敬帝室,却非狂言,然否?”

关羽端起酒爵,看一眼刘备,坦然回答:“此言不假,只是东阳侯受朝廷恩典,就无回报之心?”

“不巧,我等山里野民,世代未曾沐浴汉室恩德。

山野贫瘠,凶兽食人,胥吏亦食人,唯有父子相继宗族相帮自强不息尔。

我征夷吏士,虽出自朝廷,可今日之朝廷,已非当日之朝廷。

即便董卓身死,当日之朝廷也不会复生,我等又何必怜惜?”

关羽沉吟不语,怕再开口把话说死,张飞则拱手问:“那刘恒先生所受官位、爵位、将军重号,无一不是朝廷所授。

这不是恩典,又是什么?”

“呵呵,雒阳大变,冠冕堂皇如太傅者,也御使阴谋杀害大将军与车骑,又借董卓之手废立天子毒杀太后。

那时我军兵强,反手间就能为大将军复仇,尽诛满朝谋乱公卿。

彼辈怕我挥兵进讨,这才进献官爵名号于我。”

刘恒说着笑容略有得意,扭头向西轻蔑之色显露:“此我军吏士皆知,不是我向朝廷求官,是袁隗、董卓之朝廷求着给我官爵。

正因如此,我军吏士视袁隗、董卓之流如若草人泥偶。

即便如韩馥、刘岱、孔伷、张邈、袁绍之流,当日在雒阳皆是抱头鼠窜之辈,又何足挂齿?”

“董卓、袁隗及群雄,无不世受汉室之重恩,已非言语能描述。

彼辈为一己之私祸国殃民,我不过是想保境安民,率吏士求存于世,何错有之?”

张飞听得眼睛瞪圆,下意识质问:“刘恒先生行举,与盗匪何异?”

“无礼!”

典韦猛地站起,抬手指着张飞,颜良、文丑、潘凤都是怒目相视。

刘备、关羽皆是惊悚,刘恒笑着摆手:“典君请坐,张翼德不过是心直口快,一语道出本质。

我军确系强盗,那关东群雄可是叛军?

袁隗谋杀大将军,是不是叛臣?

许多公卿与之同谋,又是不是叛臣?

即便不是同谋,也明哲保身故作不知,是不是辜负国恩有从逆之嫌?”

“诛连地方时,朝廷能杀数千口;怎么考究朝廷公卿时,就刑不上大夫?”

说着刘恒对张飞举杯,说:“我军知雒阳事变之内情,故无敬意。

群雄亦知当日内情,又岂会将董卓看在眼里?

董卓麾下吏士亦知内情,又怎会敬畏朝廷?

自董卓废立天子时,这大汉社稷就已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