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阵之后,营督张复从隙缝观察:“缓抬盾,再进十步,强弩士待命。”

“再进十步!”

“进五步!”

得寸进尺后,双方已接近十步,中间有一道两步宽的堑壕。

张复已经可以清晰看到对面发号命令的那人眉眶中心有颗肉痣,也能看到黄巾军呼出的白气,紧张的神情,以及战斗初期才有的狂热。

始终在攻击的黄巾军,正在用强弩释放破坏欲望。

“横放长桌!”

“强弩士,抵近!”

“大橹分阵!”

“瞄准,发!”

随着张复大喝,七百人组成的攻坚阵列只有八十米宽,轻装、重装步兵挤在一起前后有八层。

先是中间高举的长桌横放在队后,强弩兵、重甲步兵蹲伏在长桌之后。

大橹分左右两队,缓缓朝左右两个方向移动,露出横放长桌这道简易防御工事,紧接着强弩士就瞄着肆无忌惮的黄巾军扣发弩机。

只要每个环节、每个兵种按着训练动作来做,很大可能是安全的;可就怕很多小概率事件。

大橹轻兵向左右移动时,就有人慌张腿软颠倒在地,当即失去大橹掩护,整个人大腿中箭痛嚎。

他左右的大橹轻兵根本不敢去救他,首先救人时自己也危险,同时无令擅自移动、搬运死者,或抢救伤者都是军纪严令禁止的。

作战时,没有指令,就不能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考驾照错一个动作都得重头开始,打仗更是如此,一个错误的动作,是要重新投胎的。

这个受伤的大橹轻兵此刻只能捡起大橹遮住自己躯干、头部,等待专门调派的兵士来拖他回阵。

很快,强弩士第一轮齐射,十步外黄巾军头顶突然扬起一团团的炽热白气或血雾,最少三十多个黄巾军被强弩射裂头颅,或掀飞脑壳。

见对方慌乱,攻击几乎停滞。

阵后的军正官当即指派一个伍去救人,除了伍长穿戴两裆铠持轻便小盾外,另有两个大橹轻兵,以及两个持盾轻兵。

大橹兵在前,迅速靠近伤兵,大橹兵一左一右遮蔽弩矢,两个轻盾兵也抓着伤兵两臂就朝后拖,伍长始终不动,观察四方只负责指挥四个人进退。

泰山强弩士精确射击下,对面黄巾军很快就不敢露头,伏在栅栏、矮墙之后不动。

己方也停止射击,重新填装,张复对左右说:“提防敌兵齐射!强弩士待命,可伺机射杀!”

“准备飞索!”

“投掷!”

大约四十多名穿两裆铠、双臂臂展灵活的甲兵在两翼大橹阵后投出飞旋的虎爪铁钩,拉扯绳索绷直后,更多的甲兵靠近得手的十余道绳索,一起拉扯。

绳索穿过大橹隙缝,每个绳索近十人,呼喊号子,提气后拉扯,呼气时放松,如此反复奋力拉扯之下,对方栅栏开始来回摇摆。

每有一个黄巾军站起来企图用刀斩击绳索,必有强弩士精确狙杀。

终于,栅栏被拔起,拉扯倒在堑壕之上,对面黄巾军先是几个人转身就逃,很快带动全队,千余人转身逃奔,双脚踩在冰冷河水里一开始还没知觉,奔跑两三步后就放缓速度。

有的强弩士见狭窄河中千余人乱糟糟拥挤在一起,站起来端弩射击。

身边监督强弩士的重甲步兵毫不客气就一把抓在背上扯翻对方,这些重甲步兵多是强弩士的什伍长。

为了多带弩矢减少体力消耗,强弩士普遍是轻装,必须依靠防御工事、器械保护。

被扯翻屁股先着地的强弩士神情恼怒很是不爽,很快河对岸的黄巾军弓弩攒射,意在压制并掩护河中溃兵逃生。

先是弹道平直、强劲的弩矢,多叮叮当当钉在桌上、大橹上,随后是抛射而来的箭矢从空中坠落。

这些强弩士的什伍长则高举盾牌,遮蔽头顶可能落下的箭矢。

张复见当面之敌溃逃,才敢分心观察己方伤亡,伤兵救护由军正官在后负责,见大约十几名伤员被聚拢在阵后。

这里二十几根原木分左右垒砌,原木之上覆盖木板,正好能阻挡来自不同方向的弩矢、箭矢。

见伤亡还在预期之内,张复大喝:“大橹合阵!”

“甲兵搬长桌,填渠铺路!”

对岸弓弩压制下,己方重步兵搬运长桌铺设在堑壕里,很快第一批持盾重步兵踩踏轻轻摇动的长桌冲过堑壕,他们身后是持勾戟、斧钺、双刃矛的重步兵,他们以手中长杆兵器清理栅栏、障碍。

很快大橹步兵护送弩兵过堑壕,沿着河岸立定阵脚,重步兵继续来回搬运原木、木板与长桌。

双方弩兵隔河对射,相互干扰,杀伤有限。

张复以为自己突破很快,等他到河岸边上时就见两翼二百余步都有突破到河岸边立阵的袍泽,都在与对岸对射,对射期间体力衰竭的重装步兵抓紧时间休息。

一些堑壕里已经开挖简单的土灶,已然生火熬煮热食。

刘恒见各处进展迅速,放出乌鸦巡视战场。

乌鸦沿着河道展翅飞翔,途径之处,征夷军吏士躲在防御器械之后纷纷高喝,或如狼嚎,或如猿叫,各种怪异、亢奋的呐喊、呼吼之声不绝于耳,彼此呼应。

此时关羽已率百余骑渡河,给周边视线内的黄巾军带来许多压力。

骑兵驱逐、威慑之下,张飞率领步兵从容率先渡河。

见到关羽骑兵成功渡河,管亥也当即派遣三百余骑兵起来驱逐、牵制。

又见关羽之后有步兵开始渡河,又并调拨千余精锐前去与渡河的汉军厮杀。

他略感到有些不对劲,征夷军再怎么说也是官军,怎么可能缺少骑兵?

主力骑兵渡这种小河如履平地,竟然没有参战,那对方是怜惜、舍不得骑兵,还是把骑兵集中在别处?

若是在别处?

管亥不经有些担忧北岸徐和所部豪强兵,更担忧济水南岸的乐安黄巾渠帅张景所部。

张景所部若溃败,汉军骑士可以直捣己方家属大营。

到那个时候,自己这里上上下下哪里还有作战的心思?

至于河岸失守……还在承受之内,只要各处营垒不失,那入夜前,汉军就必须退回营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