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辉此刻的内心是复杂的，说实话，他自己就是个普通的打工仔，在别人眼里他收入还不错，不必为一日三餐疲于奔命，他大可以维持现状，安安稳稳等到项目结束再另谋出路，即使是张平上，也对他的岗位产生不了丝毫影响。他愿意去现场就去，不愿意去也能像以前那样划水摸鱼。可是，这帮兄弟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人性里的善良从小就被他刻进骨子里了，如果后续人都走了，他自己留着也没多大意思。何兴、李岩、杨彬等人的话不断地在他耳边回响，几乎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接替杨东的工作，但他们有谁了解过自己的苦衷？
张建辉这人从小就听话、老实，是家长、老师眼里的乖孩子，传统美德、集体荣誉这些早就印在他心里了。此刻，他脑子又乱了。也没了睡意，重新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抽着烟，呆呆地盯着电脑屏幕出神。他 心里矛盾极了，多希望能有人设身处地替他想想然后给个中肯的意见，傅洪对他有提携之恩，但他一直希望张建辉往上走，给他打电话说明情况会不会得到答案？虽然和傅洪在一起共事仅仅3个月，张建辉却把傅洪的脾气性格摸透了，自己没他的那般心态。给他打电话也不会得到答案。昨晚在心里想好的答案，现在又模糊了，他动摇了。
心烦意乱的的他索性上工地走走，转移注意力。平时张建辉也这样，他喜欢一个人，特别是遇到让他犹豫不决的事情，到处走走看看，让心静下来，心一乱，整个人也就乱了。
还没到上班时间，工地上静悄悄的，工人们都在休息，有的靠墙，有的席地而睡。小时候的他以旁观者的身份跟随父母在工地上长大，见到最底层人的疲于奔命；现在他以参与者确切地说是作为管理者看到不同层次的状态。工地就是个缩小版的社会，走进这个围墙，人性的善恶美丑在这个小环境里会被无限放大。
微风徐徐，他也感觉脑子清醒了些，碰巧老李来电话告诉他活干得差不多了，可以叫上相关人员去检查了，他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在工作群通知让安全员、施工员过去复查，当然也少不了杨东和张平。
不一会5、6个人便来到了早上的说的地方，安全员张锦从口袋里掏出卷尺量间距，他格外认真，力求每一处都量到，杜玉红也是照着方案仔细检查，早上的冲突和他两多少有点干系，现在杨东、张平又在场，不把戏做足，他两很有可能借题发挥。老李也很识趣，掏出一包烟陪着笑脸给每人都安排上，老孙便跟着张锦、杜玉红，他俩说着，他记下后又动手处理。折腾了约摸半小时，眼看没什么问题了，杨东、张平两人一前一后下去了。
从头到尾张建辉心里没有丝毫波澜，见他俩走远了，其他人也松了口气，聚在一起喘口气。
“张工，那个罚款的是你和杨东说了没？他什么态度啊？要不晚上我安排顿饭，麻烦你出面约下杨东和张平。”张建辉心里清楚老李忘不了这茬，割肉这事搁谁身上都疼。他白了老李一眼，
“谁差你这顿饭呐？他要成心想罚你，刚才过来复检的时候早就带着单子上来让你签字了，他没吭声你就当这事过去了，提什么吃饭的事，公司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的项目经理、技术总工就因为收了你们的东西被老板知道给开了，你是想砸了我们几个的饭碗吗？”张建辉半开玩笑地说道。
“那是自然，规矩我当然知道，只是觉得让你们辛苦一趟，帮我平事，我心里也过意不去，想表达一下。”
“行了，你干好你的活，少惹事就行，我这不是在帮你，是在履行我的工作职责，没事的话我可走了。”
“张工，不急嘛，再抽支烟嘛。我听说杨东准备调往御央华庭了，那这边以后谁负责？”
“你听谁说得？”
老李嘿嘿一笑：“我们都晓得了”。张建辉也不打算深问，他知道能承包工程的在公司里都有耳目，他也懒得搭理，“你操心这干嘛，你干好你的活。”说完起身走回办公室。
还没进门就听见自己的办公室里传出一阵吵闹声，原来是张平和小何争执了起来，他自己本就心烦意乱，听见争吵声他快步走了进去，见两人吵的不可开交，差点要动手，便朝两人吼道：行了！出去吵去。两人也没注意到他，被他这么一嗓子，瞬间安静下来。张平虽然岗位和张建辉一样都是技术总工，但凭借先来后到的原则，他多少也能服从。张建辉干技术总工的时候，张平还只是施工员，后来杨东看不下去，才给公司打报告，把他岗位调整为技术总工。
“咋回事啊，吵什么吵？不能好好说嘛？”张建辉阴沉着脸问道，话音刚落，张平、何兴同时开口，“一个一个说，争什么争！”这声音明显比刚才高了不少，好像他找到发泄情绪的地方，这么一吼，心里痛快了不少。
“张平，你先说，怎么回事？”
张平答道：“小苏把上个月的产值统计资料做好了，杨东已经签了，他让我去找老段签字，我安排小何去，他不愿意就和我吵了起来。”真是个混蛋，张建辉心里骂道，这么点破事也吵，你说你人品得有多差，他强忍火气扭头道：“小何，你怎么回事？”
小何见张建辉问自己，眼眶有点红了，半天才开口说道：“我这准备送检资料呢，张工让我去找段总监签字，我说等几分钟，我手里的活马上完了，我就去，他就说他等不及，我告诉他不行他自己去找段总监签字，反正也不远，出门左转几步路就到了。他提你跟我说完觉得我在顶撞他，就和我吵了起来……”
张建辉没好气地笑道：“老张，你说说就为这点事，值不值？老段不至于把你给吃了嘛。”张建辉也懒得听他后边的解释，说道，我去吧。小何你手里的活完了没，你和我一块去。说完两人便一前一后进了老段办公室。
“吵架了？”老段笑嘻嘻地问道。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你也不说过去劝一劝。”张建辉翘着二郎腿没好气地说道。
“杨东、张平这两人我不想和他们打交道，你是知道的，就是小何受委屈了。”
“张哥，我不干了，这也太欺负人了，刚才你也看到了。”张建辉看着眼前小伙子快哭出来了，心一软对他说：“你觉得你不干对张平来说有什么好处吗？对，你不干了他就没法欺负了，他换个人欺负就行了，你干嘛要恶心自己成全他呢？况且你今天这么跟他顶，他以后估计也不会招惹你了，你是个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想给你穿小鞋除非他上位，否则想找借口收拾你也不是容易的事。”
“就是，小何你好好干你的，以后他要再这样，你直接顶回去，怕个什么嘛。”老段听张建辉说完随声附和说，“我不看好张平接替杨东，不信你看结果嘛。杨东那人虽说人也不咋滴，但事该怎么办他心里一清二楚的。相反，我看好老张。”
张建辉敷衍了他两句就带着小何回办公室了。小何递过来支烟，张建辉点着后猛吸了两口，小何还在向他说着自己的委屈，张平的工位就和他两办公室隔了一堵墙，小何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但碍于张建辉在场他不好发作，只得起身去工地了。张建辉此刻似乎透亮起来：小时候父母、老师就教导自己别恃强凌弱，平时对杨东、张平的所作所为他无能为力，可今天的事实属让他意难平，杨东很快就拍拍屁股走人，可如果张平上任，类似的事情只多不少，早晚也会轮到自己，到时候话语权不在自己手里，岂不是任由他摆弄？想到这，被怒气冲昏头的张建辉也顾不得什么风险和收益了，他暗暗下决定：为了这帮兄弟，也为了自己，这活，就接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