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以北是玄菟,以东是乐浪,乐浪以东是秽陌。
高句丽在北面,山岭重重,居高临下,却相对贫瘠荒凉,故逐渐脱离中原王朝的控制。
高句丽建国后,攻取玄菟、秽陌、乐浪,侵袭辽东。近年更是攻破新罗、百济,成虎踞之势。
初夏时,苏允棠军至辽东。
苏允棠的先锋部队与高句丽的先锋部队发生激战,最终不敌不断支援的高句丽散兵部队,只好撤退。
“将军,高句丽已占据半数边境城池关卡,十里之内,已无险可守……”
苏允棠上前拍了拍先锋官身上的尘土,牵着他坐到位子上,为他斟酒。
“辛苦了,先休息下吧。一会儿把敌军情况标记一下。”
苏允棠回头望向半个时辰前赶到的慕北岩。
“怎么,苏将军有什么想法?”
“我军新败,高句丽军却也不乘胜追击,可见边防早已松散,而高句丽军也已经骄纵懈怠。”
苏允棠严肃的神情中透露出一丝狡黠。
慕北岩会意:“我正让本部人马休息,苏将军打算几时出发?”
苏允棠比了一个二。
慕北岩微笑点头。
夜深了,苏允棠回到自己营帐中,沈湉湉正在擦拭他的战甲。
“湉儿,你今晚好好休息。”
“怎么,你今晚不陪我?”
一个多月的行军路上,苏允棠每夜都搂着她睡不肯放开。
一开始她还很不习惯,但后来逐渐也安适下来。
苏允棠解释道:“我军初到,必须趁其不备。”
“带上我。”
“这怎么行?”
苏允棠正色。
可沈湉湉并没有退让的意思。她挂好了苏允棠的战甲,起身逼近他、直视他、抓住了他的手。
苏允棠感到无奈,可还是争辩着:“为什么要跟着我?可是行军打仗,随时随地有危险,何况是杀入敌境!”
“苏允棠,只问你,你信我吗?”
沈湉湉眼神认真。
“信。”
“那就带上我。”
“好吧……你会骑马吗?”
“小时候常骑。放心,不会给你拖后腿。”
苏允棠把沈湉湉搂到怀里,从她的额头亲到秀发:“好好跟着我。”
“嗯。”
苏允棠点兵出击,沈徽也默默加入其中。
一千精锐骑兵长驱直入,行至山坡之上遥望远处山岭。
“苏允棠,可以先攻北面的那座要塞。”
“湉儿,为什么这么说?”
沈湉湉自然是听出了城墙卫军都在酣睡,可她不便暴露异能。
她温声细语地分析道:
“你看,那北面的大城火光昏暗而稀疏,而那南面的小城却火光彻亮且紧密。
“大城城墙虽高,可却疏于防御,你看城楼上不过是星光点点,城中也只有一处有灯火。我们可以偷袭下来。
“再看,北面地势更高,只要拿下大城,就不怕拿不下小城。而如果我们攻下小城,却很难转攻大城。”
苏允棠笑了笑:“确实有道理。不过,如果我们穿过这两座城,直接攻下西安平,截断这两城的兵援才是上策。”
沈湉湉扯住苏允棠的袖子说:“可万一一时攻不下……”
“慕北岩的大部队会攻这里的两座城的,我们不怕腹背受敌。不过湉儿的提议很好,我会派人告诉他的。”
苏允棠现在在军中,不方便和沈湉湉亲昵,他克制自己想去牵她手的心思。
沈湉湉还是有些担心:“拿下西安平,确实把住了辽东门户。可也意味着要面临顺势而下的高句丽军。可能时时刻刻遭到袭击,十分难守。”
“湉儿,这正是我的用意。只要虎踞要地,就是在平衡中找到突破点。我们既然是精锐,就得做好打硬仗的准备。”
斥候发出信号,苏允棠对沈湉湉一笑,带兵继续前行。
西安平的高句丽守军完全没有防备。
此城虽然在险要之地,但苏允棠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苏允棠的龙爪营趁着夜色攀上城墙,悄悄潜入城中,占据城楼,打开城门。
千骑涌进城门,横扫惊慌的守军,如入无人之境,短短一刻钟便彻底占领了这一战略要地。
沈湉湉跟着苏允棠入城,见着城中有一处收押所。
“湉儿,别去……”
“苏允棠……苏允棠,那是什么……”
沈湉湉听到了许许多多妇孺的呻吟与哀怨。
深渊,总是有一种让人恐惧,却又如此想去靠近,想去窥探。
苏允棠拉住她的手:“别去。”
“我……允棠,我想去看一看。”
“你知道会看到什么吗?”
沈湉湉低下头:“你以前,总是会突然离开一些日子。我知道你是去剿匪了。所以,你也遇到过这样的……是吗?”
苏允棠想搂住她,却被她坚决地挣脱了。
“允棠……有些事情,我必须看了才知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允棠知道沈湉湉已经飞出了他的家,他试图追踪着她的踪迹,可是,她却飞得那么快,那么轻盈。
“我陪你。”
“嗯。”
沈湉湉快步往收押所走去,苏允棠紧紧跟着。
当她让人打开大门时,方才见到人间地狱是什么样子。
悲伤与愤怒疯狂交织,随着她缓步向前,穿行在被虐待欺辱得令人惨不忍睹的妇孺之间。
她想去安抚他们的痛苦,可是,他们对她却是慌乱与恐惧。
那种恐惧,甚至让他们不敢退缩,而是……更让人绝望的……讨好。
天空是黑暗的,火光之中,红与黑的缠绕中时不时跳出昏黄的肢体,不协调地讨好与乞求着。
她的异能逐渐要失控,那狂乱的呻吟与哀嚎侵蚀起她的心智。
“唔!!!”
沈湉湉一阵恶心呕吐,才让她稍稍清醒。
“湉儿!”苏允棠赶紧挽住她。
眼前这一切,比他过去曾经遇到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残酷。
可是,就在此时——
“允棠……宝宝动了!”
“啊……”
嗯……沈湉湉能感觉到他们的轻轻抚触。是一对兄弟,还是一对姐妹?亦或是,龙凤胎?
他们在安慰她吗?
唔……沈湉湉神色平复下来,感到了宝宝们的安慰。
“湉儿,怎么啦?”
沈湉湉拉过苏允棠的手,放在肚子上:“摸到了吗?”
“这个……突突的……”
“猜是儿子还是女儿?”
“不猜。你给我生的,我都喜欢。”
沈湉湉醒过神来,面对眼前的惨状,她对苏允棠说:“允棠,求你好好安置他们吧。”
“嗯。”
苏允棠本也是这样打算的。
过去,苏慕青时常会说起行军打仗的事情。
救人是很难的,要付出大量的时间、钱粮与精力。
残忍的将领甚至会把那些无辜的人,与敌人一起诛杀。
苏慕青告诫苏允棠说: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那些受尽折磨的人,或许一时会失去做回人的能力。
“但我们还有能力的人,应该给他们做回人的机会。
“同样的,对于犯错的人,也让他们有挽回的机会。
“唯有罪孽不可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