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外是恶仆叫唤，房内则安然自若。
直到那领头的婆子命人砸开了门，才见着沈湉湉静静坐在桌前，神色淡雅，林武娘侍立在侧，满面怒容。
沈湉湉啜了口茶，淡淡地说：“武阿姨，破我房门的人，扯断胳膊。”
林武娘一笑：“遵命，少夫人。”
她疾步突到家丁面前，刺拳接勾拳，两个家丁眼前一黑，看不清林武娘行云流水的动作，手臂便接连被拗断。
苏府里这些年安泰得很，哪里见过府中昔日的彪悍样子。若是苏允棠之父还在，那么将门之风，或还能延续，如今却有了断层。让这些仆从缺了些敬畏。
林武娘顺势将两个家丁踹倒在地，怒视已经被吓退的众仆。
赵紫萱的婆子强装镇定喊道：“你、你是谁！我们得了赵少夫人的命令，你竟敢阻拦？”
身边人都知道林武娘何许人，但都与那婆子不相熟，一时也不敢多话。
林武娘一笑：“姓武，名兰，苏慕青将军的副将，林虎生之妻。你区区一个奴婢，竟敢在少夫人面前放肆？”
婆子也不甘示弱：“赵少夫人金柳白玉钗之令在，你也敢违背？”
林武娘哈哈大笑起来：“我并非苏府中人。你那金柳白玉钗与我没关系。不过，我一江湖人士，想揍谁就揍谁，你们还有谁敢冒犯少夫人？”
“少夫人？我们赵少夫人才是皇上赐婚的，按身份来说，比沈湉湉可要高一等！”
沈湉湉平静开口道：“武阿姨，请帮我教教她怎么说话。”
“遵命，少夫人。”
那婆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你干嘛——”
林武娘已经一掌掴在婆子的脸上，带飞了她的躯体。旋身跌倒在三尺之外。
“还有谁？”
林武娘踏前一步，扫视众仆。
婆子趴在地上昏头转向。
众仆从吓得后退。
沈湉湉起身走到门外，林武娘退到她身侧侍立。
沈湉湉两眼空然，神色冷沉地开口道：
“你们过去也是跟随奶奶的老人，奶奶过世之后，说让你们听我的。家里一向安泰祥和，我便不会多加管束，也就与胡管事对对账。
“如今，你们居然跟着赵紫萱来逼我。我倒想问，是一支金柳白玉钗的分量重，还是老夫人的临终遗言的分量重？
“我在苏府十年，多少人是看着我长大的？多少人是陪着我长大的？又有多少人是入府拜在我面前，希望我多多关照的？”
沈湉湉轻叹一口气，眼前的众仆从都面有愧色。权势当前，又有多少人能维持初心呢？
她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改日，各位就不用纠结了。你们走吧。”
她悠然转身步往房内。
“允棠哥哥，过来吧，我有事和你说。”
苏允棠本还躲在门后，没有走到廊上，不想沈湉湉竟然发现他了，只好走出来。
他叹了口气，对众仆人说：“这里是苏府，不是赵府。你们凭着一支金柳白玉钗，就竟敢随便动我夫人？自己去胡管事那边领鞭子，一人十鞭。”
众仆人立马行礼离开，林武娘哼了一声，看着这群人跑得急。
沈湉湉回身入内，苏允棠跟了进去。
“允棠哥哥，爷爷让我搬出府。”
“爷爷这么说？”
沈湉湉取下苏允棠的斗篷挂到衣架上，回头见苏允棠也没有坐下。
“是的。你也看到这个场景了吧？早上赵紫萱已经来宣誓过主权了。如果要我好好活着，而且还有自由的话。我必须出府。”
苏允棠从沈湉湉的眼中，看出了一丝不存有过的神色。
她眼中闪烁着的，陌生又熟悉的，自由的芬芳。
他曾经从活泼聪颖的静流公主眼中看到的那种闪烁，如此迷人与怀念。可为什么，现在却让他心中痛苦不已。
她要离开他了吗？
“湉儿，你搬去哪里？”
“绣花里，奶奶的别院。”
“嗯……还好，不远。”
“你会来看我的吧？”沈湉湉颤颤巍巍地问道。
“当然。”
希望，他没有骗她吧。沈湉湉只能这样想了。她现在有一种要逃离噩梦的感觉，连带着苏允棠也想逃离了。
苏府突然间像是牢笼，不仅仅是赵紫萱进门才变成这样。而且，连苏允棠的存在也是。连她对苏允棠的感情也是。
“允棠哥哥，可能一会儿就会有影卫来帮我搬家了。”
“爷爷的人？”
“嗯。”
苏允棠眸光中带着悲伤，沈湉湉却回避着他的眼睛。
一句别走说不出口。因为他保护不了她——不是的……是他贪心了相府的权势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可他即便承认是这样又如何？他现在不会为了保护沈湉湉而颠覆一切。
沈湉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
两人沉默着，任时光虚度。
苏允棠忍不住开口道：“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沈湉湉抬眸，是让他意想不到的明媚笑容：“没了。”
当天下午，沈湉湉便搬离了苏府。
早知道，去年就直接搬出来不就得了？沈湉湉惨笑着。当时，还为了正月不搬家，才在新年来到之前搬入偏房，匆匆忙忙的。如今，却在正月里直接搬了出去。
呵呵。
林武娘看出了沈湉湉眼神中的变化。
“少夫人，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这是小少爷欠你的。”
“我知道。谢谢武阿姨。”
“以后我会陪着少夫人。有什么想做的，尽管可以去做，哪怕云游四方，也不是什么坏事。”
沈湉湉坐在清冷的屋里，翘起了脚，神色渐渐明媚了一些：“武阿姨，你说，我是不是很奇怪？在自己丈夫家里，感觉自己像个外人。到了丈夫的奶奶家里，却觉得自己是主人。”
林武娘笑了笑说：“老夫人也是你的奶奶啊。所以这里当然是你自己的家。”
沈湉湉欣慰地笑了。
这里没有茶点。目前只是一应家具与装木箱，以及她仅有的几件首饰、她与林武娘的床被与一些今天要用的物件。
“为什么离开他，我却那么高兴呢……”
林武娘笑而不语。
绣花里的巷口，江寒云带千夜去看他的新楼。
“江寒云，你不是江湖人士么，怎么那么有钱，又买一处豪宅？！”
江寒云忍不住一笑：“这也叫有钱？如果我想，整个京城都能买下来。”
千夜一脸不屑，这江寒云吹牛也不打草稿的么？她轻轻挑眉：
“当心被人听到，押去斩首。”
江寒云也不理她，只是拐过了沈湉湉的小院，来到了一处十分开阔的门面广场前。
“就是这里了。”
千夜震惊之后，是狐疑的神色：“这之前不是燕云楼吗？”
江寒云微微一笑，一卷春风掀起他的发丝，抬手指过去，从街口画到另一个街口：“正是，整个燕云楼一条街都是我的——千夜啊，你不会馋了吧？”
千夜脸红：“喂、虽然我确实喜欢这里的点心，可是，重点是燕云楼怎么被你买下来了？还添了那么大一片广场？”
“故人相赠。”
千夜望着江寒云的悠然神色，真是越发猜不透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