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尧睡了个好觉,起来打了套太极,吃了碗素面,然后骑着三轮车去赶集,他们镇上逢3逢7有集市,回乡三个多月,缺的东西还是有点多,尤其是种子和农具,家里几乎没有。

他在乡下念过几年书,后来随着父亲工作调动,去了市区,到他读大学、工作又到了外省,时间一晃就是二十年,除了过年回来探个亲,平时基本不回,尤其是爷奶过世后,更没啥亲可走了。

说实在的,刚回来那会儿,他对乡下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包括人,就比如现在。

“阿尧,你要种苗跟婶子说一声,婶子给你送家去”

说话的是个约莫五十上下的女人,余尧瞅了半天,只觉得眼熟,愣是不知道是村里哪家的,只能含糊道:“下次,下次去你家拿”

“这就对了嘛” ,大婶对着摊主说:“这我本家侄子,你可别忽悠他,拿最好的苗给他” ,说着自己上手,挑拣了一些。

这个摊位卖的挺杂,各类种子,苗木几乎都有,余尧也瞧不出好坏,有人帮忙,他自然乐意,一来二去的,两人也就认识了。

婶子姓胡,二队的,往上倒腾几代,两家确实连着亲,现在整个大圩村,除了余茂生一家是正儿八经的亲戚,其他的都出了五服。

挑拣了几样当季的种苗,付完钱结完账后,胡婶子有些不好意思,搓着手道:“阿尧,婶子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啥事?”,余尧问: “我看看能不能帮的上?”

“能帮能帮”,胡婶高兴道:“是这么个事,我家二子明年高二了,课业有点紧,婶子就琢磨着,这不还有一个来月就暑假了么,想请你这个高材生给他补补课”

“我工作五年了,高中的知识不知道还记得多少,你让他空了来我这一趟,我先瞅瞅,看能不能教”

余尧没有一口答应,他出校门的时候,他家老头送他一句话:话不说满,事不做绝,福不尽享。

“唉,好好好,等他休假回来,我叫他过来”,胡婶子忙不迭的应声。

地里要用的种子,化肥,农具,余尧装了一车斗回去,到了村口碰到余茂生,忙喊了声:“叔”

“阿尧,正好,有个事要跟你说一下”,余茂生把摩托车往路边靠了靠,冲他招招手。

余尧把三轮车开过去,和他并排站着,问:“啥事?”

余茂生说:“忠良家那口子过几天要给她公爹做五七,找我说要借你那地儿做道场”

见余尧一脸茫然,就给解释道:“就是二麻子他老大家的”

“他家做五七,管我借地?”,余尧奇怪道:“他家三开间的院子,不够用?”

想起那一家子,余茂生就糟心:“甭提了,这家但凡有个正常的,也干不出这事,活着没尽孝,死了倒是挺能折腾”

“叔,你帮我回了他,地我不借”,余尧想也不想,直接拒了。

“我就没答应”,余茂生说:“这家媳妇胡搅蛮缠的,说她老公公是死在猪场的,五七必须在猪场做才灵验,你这几天躲着她点,我这边没点头,估摸着会直接找上你,这娘们可不好惹,你个大小伙子再长十张嘴都干过她”

“行,我知道了”

有了余茂生的叮嘱,余尧这两天都把院门锁的死紧,他自己一人窝在里头,锄锄草,垦垦荒,日子过的很悠闲。

整个猪场已经收拾出了点样子,余尧烟瘾犯了,伸进裤兜掏了掏,只掏出来一盒薄荷糖,他抖了一颗,含在嘴里,顺道歇会脚,坐下没多久,感觉屁股底下的石头膈的慌,他站起来准备换了地儿。

找了一圈,在一排食槽中间见到个石墩子,他过去坐下,没过一会儿突然又像被烫着似的跳下来,他蹲在石墩子前,拿铲子铲上面的青苔,铲干净后一看,刚还真不是他眼花,这玩意儿有鼻子有眼的。

他又拿着锄头往下扒了扒,把地下半截刨出来,果然,是个倒栽着的脑袋,石塑的,雕刻的线条有些许潦草,但不难看出,是个戴冠留须的老头。

这八成是庙里的土地公,余尧把脑袋巴拉正了,仔细打量,发现这脸虽模糊了点,但透着古朴庄正,可惜少了下半身,要不然放门口镇宅还是不错的。

也不知道另一半还留着没有?他站起身,四处打量。就在这时,院门被拍的‘砰砰’响:“小尧,在家么?”

听声音是个陌生人,余尧本想去应门的,路到厕所时,脑子突然灵光一闪,脚打了个转,走到化粪池旁,盯着那个之前放厕纸的石墩子,乐了,还真是想啥来啥,这下可就齐活了。

耽误这么些功夫,敲门声停了,有个女人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先回去,等晚点再过来,我就不信,他一整天都不在”

这声音余尧熟,余茂生口中二麻子的大儿媳妇,俞虹梅。二麻子出殡那天,他听过一耳朵,嗓音挺独特,细尖细尖的。

余尧站着没动,等人走后,才走到院门口。猪场的大门是两扇对开的大铁皮门,门上有个可以开关的小门,透过门洞,正好瞧见一男一女在岔路口右转过去了。

他掐指算了算,再挺个三四天,这事就过了,便也没放心上,上仓库拿了小推车,把俩石墩子搬到房门前,上下一倒腾,装上了。

石像约莫半米高,头大身子小,垂眸盘腿的样子,和一般的土地公神像不一样,余尧一度怀疑这是不是土地公?以至于他思虑过重,晚上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雾气缭绕的,有个老头冲他跳脚:“个瘪犊子玩意儿,你供的哪门子香火,咳咳咳,熏死我了”

这老头,五短身材,弓腰驼背,一米五的身高,一蹦能到两米多,看他上窜下跳的样子,余尧没忍住,嘎嘎乐,气的老头上来就是一脚,这一脚直接把他踹醒了,醒来的时候,小腿腿弯处还感觉到生疼。

他睁着眼躺了一会儿,听见窗外有‘窸窣’声,便悄没声的下了床,偷偷出了房间,绕到后窗,还没靠近,就见窗台上蹲着个小东西在那扒门缝,借着月光一看,是只黄皮子,长的油光水滑的。

他这猪场里别说鸡,连根鸡毛都没有,这黄皮子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在这干嘛?余尧没打扰它,躲一边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