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两年坎,熬过就长寿,一年73一年84,三队东头水杉树上的乌鸦叫了两天,队里的二麻子,到底没迈过第一道坎,一跟斗摔没了。
这老头前半生过得有多豪横,后半生就有多唏嘘,到死,俩儿子都没让他进门,一应身后事都是在村西头的猪场办的。
那个猪场,废弃了很久,二麻子被儿子踢出门后,村里就给他安排到了那,离村头一里多地,周围都是农田,安静的很,余尧也看中了的,但晚了一步没捞上。
等二麻子身后事了了,余尧找了村委把猪场包了下来。
“你也不嫌晦气”,五队的队长余茂生斜了他一眼,问:“真不走了?”
余尧递了根烟过去:“暂时不走了”
余茂生又看了他几眼,没多问,只说:“有事知会一声,别一个人扛”
“嗯,知道了”
说话的功夫,承包手续下来了,余茂生还有事忙,余尧自己回了五队的家,到家没多久,就收拾了东西去了猪场。
猪场占地很广,能有个二十来亩地,占了一半多的养殖场早些年就塌了,只留了些食槽,也被荒草占了,只有两间平房还有个样子,一间住人,一间造饭。
这里原先是仓库,放杂物的,二麻子来了后,才拾掇了起来,盘了个灶头。老头在这住了不到半年,东西不多,走后也被清理了一遍,房间就剩个空壳,余尧让镇上的家具店送了套家具过来。
等床,床头柜,书桌落地,时间也还早,他把灶房收拾了出来,然后顺手把饭焖上,用的是他带的电饭煲,这里的土灶他一时半会儿用不惯。
房前的水泥场很大,经年不用后,都是裂纹,长满了杂草,余尧把草拔了,又打水冲洗了一遍,门口的压水井,水很清,就是压水器生了锈,用起来挺费劲,他压了几回,就喘上了,只得坐一边缓缓。
身体常年缺乏锻炼,又带了病气,虚的慌,稍微一动就有点吃不消,余尧席地而坐,闭眼深吸了口气,感受着阳光洒在脸上的温暖,五月的天,温度适中,正正好。
远远的听到有狗叫传来,没过多久,窜进来两条土狗,一黄一黑,在猪场里撒欢的追逐,打滚,看到人还凑上来,围着转了几圈,然后又一阵风似的跑了。
吃过饭后,余尧搬了把躺椅在门口午睡了会,这一觉睡的挺沉,醒的时候一看时间都下午三点多了,左右无事,他在屋旁辟了块地出来,准备种点菜。
翻地的时候,刨出来许多碎瓦片,看质地,是琉璃的,余尧想起来,猪场的前身是土地庙,早前村里的老地主捐建的。据说,庙造的特别漂亮,琉璃瓦,青砖墙,红木的桌椅,镀金的像,可惜破四旧的时候给砸了。
余尧把碎瓦片拢成一堆,用簸箕装了,准备倒食槽里去,过去的时候看到个露天茅坑,他这才想起来,这地方没有卫生间。
茅坑有点脏,但味儿不算大,坑位旁有个石墩子,上面还有半包卫生纸。余尧试着用了下,其他还好,就是这坑有点溅屁股,于是,掏了手机,找人明天来造个正经厕所。
这一天下来,腰酸背痛的不得劲,只能早早上床睡了,不知是不是认床,这一觉睡的很不踏实,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醒来的时候,才凌晨2点,他看向窗外,见外头影影绰绰有个黑影,“谁?”,他从床上爬起来,推开窗户,有东西窜入不远处的一丛灌木中,发出‘沙沙’声,看身形像是野猫,黄皮子之类的。
猪场坐南朝北,南北都有门,北边是正门,进手处,左边是养殖场,右边是平房。平房后头长了片灌木,被条破烂的铁丝网隔在外,往外还有条水沟,水沟的另一边是个土坡,坡很大,是个埋死人的乱葬岗,有段年月,也充作刑场。
老早起,村里不管活人还是死人都不往这来,嫌阴煞气重,据说,那时造土地庙就是压这乱葬岗的,不过,土地庙没了这么多年,周遭也都安好。
满坡的松柏已经长的郁郁葱葱,此时,林间笼了层雾气,在黑夜的笼罩下,整个乱葬岗像头蛰伏在暗中的野兽,龇着獠牙,蠢蠢欲动。
余尧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关了窗回去睡觉。却不知,身后的窗玻璃上又映出个黑影,张牙舞爪的,似乎要扑进来。
转天一早,有工人来量尺,余尧要改造茅坑,他把淋浴,马桶,洗漱台规划了进去,然后在工人的建议下,又加了个小仓库,全彩钢的。
地基可以不打,但地面要做水泥找平,整地的时候,除了碎瓦断砖,有个断腿的小香炉被刨了出来,巴掌大,挺压手,余尧没扔,掏干净泥土,拿水冲了冲,顺手放井盖上晾着。
原本他是想留着当蒜臼子的,结果扭头就忘了,等茅坑改造好后,他想做顿蒜泥白肉庆祝一下时,才又想起了这档事。
香炉是黄铜的,内里锃光瓦亮,外头长满绿锈,锈迹太重,他淘了点除锈剂洗干净,看着还挺好。大肚敞口,没有任何纹饰,但线条流畅,造型讨巧。
本来是个三足炉,因为少了一足,立不稳,捣蒜是不可能捣了,他想了想,点了盘蚊香在里面,这荒郊野岭的,正好用来驱蚊。
夜深人静的时候,灌木丛摇晃了几下,钻出只黄皮子,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安全后,便熟门熟路的钻进了灶房,循着味儿摸到吊篮里的半碗肉,它也不贪心,就叼了两块,然后溜溜达达的窜到隔壁屋的窗台上,扒拉着窗缝往里瞅。
蚊香味顺着缝隙飘出来,它一个没防备,吸了几口,那味儿冲的它一个倒栽葱摔下了窗台。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才站起来,本来想窜回灌木丛的,不知怎的,身形一顿,调转了头,一摇三晃的往厕所后头走,一路上,后腿绊前腿的,摔了好几回。
厕所后头,原本的茅坑,坑位已经被敲掉了,加了个盖成了化粪池。
那只黄皮子冲着化粪池旁边的一块石墩子过去,连推带顶的,费了不老少的劲才把它挪出了一爪的距离,累的倒在地上直喘气,此时,天光开始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