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福伯是有难处吗?”
难处能没有吗?这井盖可是晋王妃故去那年,因为这院里的女仆大半夜总能听见有人落水的声音才封上的。
若是开了井盖又横生出什么枝节,到时候要怎么跟王爷交代,可眼下为了安抚县主,又不能拒绝。
见福安愣神,周玄华面色阴沉说道:“福伯若是有难处,那还是算了吧。”
“不不不,没有难处,老奴这就着人去办。”
“那就有劳福伯了。”
周玄华躬身礼谢。
这边红鹭出了府,她知道县主让酉时之前把信送达,是想避开卢望道,可不想卢望道今日身体不适,告假从府衙提前归来。
喝下汤药后,卢望道按医嘱从正厅出来,到院子里走动走动,就见卢敖身边的小厮低头鬼鬼祟祟往怀中揣什么东西。
那小厮根本没注意到他,低头往前走,他大喝一声:“往怀里揣什么呢?”
小厮吓得浑身一激灵,抬头就见卢望道一脸凶相地站在不远处。
卢望道身材高大,曾任户部度支员外郎跟随韩王奔走大泽勘察山川探寻矿脉,皮肤晒得黝黑,再配上一脸络腮胡,十足武将的凶悍模样,让人望而生畏。
小厮见行迹败露,佝偻着身子上前小心翼翼回话:“回主君,是晋王府给公子的信件。”
听见晋王府,卢望道既已知晓是出自谁的手笔,伸手讨要。
“给我看看。”
“......”
小厮不想给,可是又不能不给,抬眼偷瞄了卢望道那张骇人的脸庞,只能认栽将信取出来。
卢望道一把夺过打开查看:玄华听闻两日后凤来楼申时有赛诗会,知兄长近日课业繁重,特定雅位为兄长消愁排忧。
看完他冷哼一声,又将信扔给小厮,不忘试探问:“回去知道该怎么说吧?”
小厮收了信猛点头,回到院子,卢敖见周玄华主动约他,已是乐不可支,哪还管其他的。
......
入夜,三更竹棒子声响起,晋王府西北角,洗院紧闭的院门敞开一条缝,一个瘦削身影探出头来,见夜巡护卫远走,便从门缝里蹑手蹑脚挤出来,一溜烟钻进矮墙的阴影下。
此刻艳翠轩外,春溪站在圆形石拱门下向外张望,没一会从墙下的阴影里钻出一个人来,正是白日周玄华差使的那伶俐丫鬟云初。
春溪脸色难看地拉过她往轩内走,埋怨道:“怎么现在才来,姑娘都等不及了。”
“县主刚睡下,我这才好脱身。”
两人快步疾走,来到蕊蝶的卧房。
待房门一关,云初哭丧着脸,扑通跪在榻前:“姑娘,您可要救我。”
床榻上,半透明纱质帷幔内,蕊蝶曼妙身形若隐若现,她面朝外一手撑头侧躺着,慵懒声音慢慢悠悠地传出来。
“慌慌张张的,这是怎么了?”
“县主这回是真发了脾气,要福管家找出毁书的人,不但赶出府,还不准内城府门再用。我家里是好不容易凑了银钱买通牙婆把我送进内城的,要是被赶出去,钱打了水漂不说,被人知道我是个卖主的,还不被唾沫星子淹死。”
云初是怕了,回话都带着颤音。
蕊蝶将帷幔挑开一条缝,露出一张不可一世的脸。
“慌什么,我都已经打点好了,自会有人背锅,你只管在洗院好好当你的丫鬟。若是你自己不小心露出马脚,就别怪我不管你。”
说完,她又不屑地一甩手将帷幔合上,问道:“县主那边还有什么响动?”
云初擦去泪水,重新振作回道:“晚些时候,县主让我们准备了供品、供台还有纸钱,说要祭奠晋王妃。”
“什么?她是疯了吗?苏萍儿那个淫妇与外男暗通款曲被发现,丢尽了王爷的脸面,明令府内不准祭拜,她敢违逆王爷?”
这消息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将蕊蝶从床榻上炸起来,本来想着借这个机会可以将周玄华赶的远远地,没想到她倒是癞蛤蟆不咬人膈应起人来。
待云初走后,她心里总是不安,思虑一晚,写了封信让春溪送去御史大夫高孝府上。
......
这两日,福安的办事效率很高,洗院该填的填,该砍的也砍,一改往日破败,焕然一新,只不过这么一来,院子空旷的可以走马。
周玄华正在晾晒场规划靶场,却不想洗院迎来的第一位客人竟然是十年来与她相交甚浅的侧王妃。
高意浓,御史大夫高孝之女,年二十有八,嫁进晋王府十三载,与晋王育有两女。
因为没有生出儿子,即使苏萍儿故去,她也一直没被抬成正妃。这些年可能是被晋王的风流所伤,便以回娘家照顾患重病的老母亲为由,时常不在王府中。
周玄华与高意浓以及两个堂妹很少走动,不过今日这风是打哪吹来的,她已经猜到了。
见头戴金凤花钿,颈环宝珠水晶项链,身着葡萄纹织金锦衣和石榴缬纹红裙,肩搭郁金帔子的高意浓俨然王府当家主母的派头,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院子。
周玄华上前施礼:“玄华见过侧王妃。”
高意浓显得与她很是熟络的样子,爱怜地拉过她的手说道:“我一听说这事就马上赶了回来。你这孩子太实在,王爷让你搬你就搬,你一个县主身份的人怎么能住洗院。走,我带你去找王爷说理去。”
说着就要拉着周玄华出院门。
周玄华把手挣脱出来,不失礼貌的婉拒:“谢谢侧王妃还惦念着我,这里挺好的,离着其他院子远一些,互相不打扰,我也图个清静。”
“那怎么能行,你一个女孩子住这种地方,整个内城都跟着看笑话。王爷也是,也不知道那个骚浪蹄子在他耳边吹了什么风...”
高意浓拉着周玄华劝她不要记恨王爷,都是被蕊蝶如何如何迷惑才有这么不理智的决定,可周玄华不为所动。
高意浓见拗不过,只好换了个法子,借参观的由头挑三拣四起来,她到底想干什么,让人摸不着头脑。
转了一圈之后走了,可没一会又回来,身后跟着从各个别院搜刮来的东西,什么盆栽,吊篮,鱼缸,藤椅,石桌...
大家这才知道,她是怕刻薄县主的名声落在她头上,毕竟晋王妃死了这么多年,晋王一直没续弦,按地位她便是后宅的女主人,虽然没什么实权,但说出去面上也无光。
她这一添乱,周玄华差点误了与卢敖相约的时间。
卢府这边,卢敖特地让人打探卢望道是否还在府衙办公,得到肯定回复,便打算从府中后门偷溜出去。
不想,他前脚刚打开门闩,后脚卢望道浑厚的嗓音响起。
“你这是要去哪,做什么?”
这突兀的一声,卢敖吓得脸色煞白,强装镇定回身说话:“爹,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我这就给爹请郎中去。”
他以为这么就能糊弄过去,卢望道斜眼冷哼一声:“今年的上舍省试准备的怎么样了,还有心思出去玩?”
“爹,你误会了,我不是出去玩,而是约了几个同僚听诗会。”
“是诗会,还是私会?”
卢敖一脸不敢置信他爹能说出这种话来,惊呼道:“爹,您这说什么呢?”
卢望道却不以为意,抬手指着儿子的鼻子质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时常趁着我上早朝不在家,偷溜出府门去晋王府。你知不知道别人私下都是怎么议论你与玄华县主的?”
见卢望道已经知晓自己此行目的,卢敖也不打算遮掩。
“既然爹已经知道我与县主的事情,那还请爹替儿子到陛下面前请旨赐婚,这样一来那些谣言便不攻自破。”
他这算盘倒是打得响亮,可在卢望道眼中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玄华县主是谁,日后婚嫁的对象定是尊贵无比才能配得上她两王之女的身份,岂是我们这等人家能肖想的,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
“爹,怎么说你也官居四品,再说您不是跟随韩王出生入死过,而且你还救——。”
没等卢敖说完,卢望道抬手就是一巴掌。
他怒目圆睁揪住卢敖的衣襟呵斥道:“我是不是说过,在这个家我不想听到那两个字。他们是帝王家,我们就是他们手上的一只蝼蚁,和他们攀亲带故只会惹火烧身。”
这一巴掌打得卢敖不知如何应对。
卢望道趁机唤来几个精壮家丁:“把少爷关进书房,抄写祖训一千遍,没我的命令,谁敢放他出来,唯他是问。”
见大事不妙,卢敖马上服软赔笑:“爹,我不去了还不行吗,别让我抄祖训...”
卢望道铁了心要给儿子一个教训,却没想到,正是这个决定害死了卢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