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个大早,梳洗过后。

程灿灿来到地窖边上。琢磨着如何把地窖里的背篓取上来。

木梯还坏着,下地窖后凭她一人之力很难上来,还是要找个人帮忙。

梁姨已经出门去绣坊。至于翟叙......也不行,他们两人正在冷战。

能帮忙的人,只剩一个,村东头的梁青青。

不知那个小姑娘这个时间醒了没有。

思虑间,传来“嘎吱”一声,小厅的门被打开,翟叙穿戴整齐,转动着轮椅出了小厅。

程灿灿扭过头,将绳子一头栓在地窖边上的木柴堆,一头扔进地窖,俯身登上木梯往地窖里走。

心里闹着别扭,就算她上不来,大不了在地窖里一直等到梁姨晚上下工回家,也不要找翟叙帮忙。

看着程灿灿置气的小动作,翟叙无奈,绳子松松垮垮系在木柴堆上,稍微用点力就扯走了,又如何能撑住一个人重量。转着轮椅来到地窖边,解掉程灿灿拴在柴堆上的绳子,翟叙将绳子缠在了手上。

背上背篓,程灿灿没有立刻上去,静静听着地面的动静,翟叙怎么还不回屋?等着看她上不去的笑话?她才不会让他得逞。

程灿灿干脆蹲在地上,从背篓抽出一根杂草揪着玩。

“不怕黑了?”明白程灿灿还在跟他置气,在躲着他,翟叙先出了声。

程灿灿没回话,用草叶划过手心,痒痒的。

“上来吧,绳子在我手里,不会有事。”翟叙耐心解释。

既然翟叙主动递交握手言和信号,姑且就给他个面子。

程灿灿按照昨天的方法,紧紧拽住地窖那段绳子,借力登上了木梯,出了地窖。

程姑娘脸皮薄,每次和人闹完别扭再讲和,开始的时候总有些不自在。上来后看也不看翟叙,低头忙自己的事,将绳子收好,把地窖的盖子盖上,收拾收拾地窖边上的木柴……

“别忘了我的芙蓉糕。”翟叙笑着提醒。

“知道啦!”忙活一通,程灿灿背着背篓出了门。

伴着清晨凉风习习,程灿灿一路上脚步轻快。

入了城,先去了同善堂。

见同善堂门口寻赤斑响尾蛇的告示还在,程灿灿放下心。

医馆内抓药,看病的,人来人往,程灿灿来到抓药的柜台:“伙计,我来卖蛇。”

其中一个抓药伙计认出了她:“你...你就是上次问蛇的那个姑娘。”

程灿灿点点头。

抓药伙计走出柜台,“姑娘,请随我来。”

伙计带着程灿灿一路经过大堂,穿过大堂后门,进了后院。

“姑娘,我去找大师兄过来收蛇,一般人不敢碰它,你在此稍等片刻。”

程灿灿点头答应。

后院晾着一排排草药,好几个工人在低头处理药材,筛选,淘洗,剪切,炮制......

熟悉的药材处理流程让程灿灿回想起大三那年去药材加工厂实习的时光。

没一会儿,一个文质彬彬的白山青年男子随伙计一起走来,白衫男子左手提了一个网格细密的铁笼,右手持一根半米长的竹竿,走近后,伙计介绍,“姑娘,这位就是我许师兄。”

“你好,在下许十林。”白衫男子把铁笼放在地上,打开铁笼出口。

“你好。”程灿灿微笑回应,随后放下背篓,拿出陶罐,将陶罐上的绳子一圈圈解开后,递给许十林。

“所有人都进屋。”许十林一声令下,顷刻间后院院里只剩程灿灿和许十林两人。

许十林把陶罐口对了准铁笼口,程灿灿这才注意到,铁笼里提前放了几只活蹦乱跳的老鼠。

许十林迅速撤掉陶罐盖子,两条赤斑响尾蛇瞅准猎物,向铁笼深处紧追过去。几只老鼠瞬间被饿了一天一夜的两条蛇吞入腹中。

关上铁笼出口,许十林细致地将陶罐放回程灿灿的背篓中,温声道:“去大堂找伙计领钱吧。”

程灿灿正要收拾背篓。

“许师兄......许师兄!你快去前面看看吧!”抓药伙计急急忙忙跑到后院,拽着许十林的胳膊就把人拖向大堂。

“刚来了个被蛇咬的......”

声音随人走远,程灿灿没有听清后面的话。

许十林走了,铁笼的开口只是虚关着,环顾四周,院里的工人还没回来,笼子这样放着太危险。

程灿灿用手里的绳子把铁笼出口左缠右绕牢牢固定好,才背上背篓向医馆大堂走去。

还没进门就听见大堂里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掀帘进门,看热闹的人里里外外在大堂围了几层。

“赶紧把丁三旺叫回来!把我们公子耽误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人群中传来大声呵斥。

“师父......师父出城给人看病了,这一时半会儿......也叫不回来啊。”

回话的人声音颤颤巍巍,显然被吓得不轻。听声音应该是刚才给她引路的抓药伙计。

“我管你在哪!磨磨蹭蹭,还不去找!”

“砰”的一声,抓药伙计被踹出人群,滚到大堂正门。围观的群众怕受波及,赶紧四散远离大厅中心。

人群中出现空隙,程灿灿才看清怎么回事。

一个锦衣青年瘫坐在堂内的太师椅上,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地上横着一条已经死了的金环蛇。周围有四五个蓝色衣衫小厮围着,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刚才教训抓药伙计的人。

八字胡男人面红耳赤,转头又将炮火转到许十林身上:“还自称丁老头的大弟子!屁都不会放一个!赶紧给我们公子治啊!”

许十林不卑不亢解释:“此蛇我从未见过,自然不能随便下药。与其在我们这里耽误时间,刘统领为何不将人带到廖神医处尽快医治?”

“如果不是廖神医不在,你以为我会来你们这个破地方!”刘统领咄咄逼人。

廖神医不在,不敢去他的怀仁堂闹,却来这闹,只会挑软柿子捏!程灿灿心中暗忖。

程灿灿走到门口,扶起捂着胸口的抓药伙计。

刘统领见状,眼神凶狠地瞪着程灿灿,“哪来的不要命的小娘子?!”

将抓药伙计扶到厅内的凳子上,程灿灿放下背篓,向太师椅上的锦衣青年走去。

还没等她靠近,被刘统领抬手拦下,冷声道:“你真不要命了?!”

程灿灿抬眼,淡淡回了句,“你真不想救了?”

“就凭你?!”刘统领一脸不屑地瞪着程灿灿。

乐安县医术高明的郎中就那几位,从没听说其中有位女郎中。

周围人也议论纷纷:

“年纪轻轻,能懂什么高深的医术......”

“替人出头也得先拿捏好自己几斤几两啊......”

程灿灿神情惋惜又沉重地看向锦衣男子,“蛇毒扩散极其迅速,你还有心情和我在这浪费口舌,看来你是真的不想给他治啊?”

“胡说!我怕你拿我们公子练手!”

刘统领极力否认,随后恐吓道,“你若是救不好,今日我就在这堂内将你大卸八块。”

听这话,围观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想到那锦衣男子的身份,刘统领绝对说到做到。

“可以。”程灿灿没有流露出半点畏惧之色。

闻言,围观的人又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姑娘莫非是个脑袋不灵光的?不然怎会自寻死路。

“管你可不可以!你没的选!”刘统领凶狠道。

真啰嗦!这种时候时间就是生命!还想不想救人了?

程灿灿气急,冷声说:“如果我救好了,刘统领今后就任我宰割,怎么样?”

“好。”刘统领想都没想就应了。

程灿灿推开刘统领,看向几步外的许十林,“给我银针!”

又指使几位蓝衣小厮,“把他外衣脱了,平放在地上。”

许十林迅速去柜台里取了一包银针过来。

这女子年纪轻轻,身上却流露出不同于她年纪的果敢,在场人被她的气场震慑到。

程灿灿心中思量着锦衣男子的症状,指尖轻捻银针,一针接着一针......一连二十几针扎了下去。

锦衣男子慢慢睁开了眼。

所有人揪着的心瞬间随之放松下来,忍不住惊呼出声。这个女子真是深藏不露。

“柜台伙计在吗?”程灿灿冲着柜台的方向大声问。

“在的在的。”人群外传出响亮回答。

“劳烦你听我口述抓药。”

“姑娘请说……”

屋内人自动噤了声。

“半枝莲三钱,紫花地丁三钱......用水煎。”

交待好汤剂药方,程灿灿根据锦衣男子的反应继续施针。

半刻后,锦衣男子嘴唇动了动。

众人忙探头想听听锦衣男子要说些什么。

“美人……”

锦衣男子哑着嗓子嘟囔一声。

围观人均是一脸黑线。

见状,程灿灿顺势取下锦衣男子面上的几只银针,嘱咐说:“先休息,别说话。”

“美人……我的手脚被蛇吃了吗?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说着,锦衣男子眼泪像不要钱似的扑簌簌顺着眼角往下流,眼睛死死盯着房顶瞅,不敢往自己身上看。

围观的人忍不住小声嘀咕:

“八成给治坏了......”

“成瘫子了?这一辈子可都毁喽.....”

“成了瘫子也有人照顾吃喝拉撒,没事……”

“胡说八道!给老子滚远点!”

听着越来越吓人的议论,刘统领冲着围观人群喊了一嗓子。

转身厉声问程灿灿,“公子的手脚为什么没有感觉!”

“身体的感觉恢复是一点点来的,一会儿服了汤药,大约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后,你的手脚就会有感觉了。”程灿灿看也没看刘统领,轻声安慰锦衣男子。

说话间,医馆伙计端着煎好的汤药穿过人群,递给程灿灿。

程灿灿起身,把药碗径直塞到刘统领手中,不客气地吩咐:“去喂药。”

“那你呢?”刘统领怕她趁机逃跑。

“累了。”程灿灿捶捶肩膀,坐到锦衣男子坐过的太师椅上,“歇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