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才微亮,金元家便响起了拍门声,以及一个女人嚎嚎哭泣声。

金元睡眼惺忪,柳闹儿袋鼠似的窝在他的怀里。

“我去看看。”金元起身穿衣服。

柳闹儿瞬间睁开眼睛,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也跟着穿衣服。

“我自己过去就成。”金元笑道。

柳闹儿还未睡醒,脸呆呆的,却定定摇了摇头,“门外,坏人。”

开了门,还未看见来人是谁,那人便嗖地一下钻进了金元家的院子里,躺在地上哭喊。

是田大川家的女人米秀儿。

米秀的哭喊声将人引了过来。

村里人是最爱看热闹的,这如水一般寡淡的日子,全靠着那些突如其来的“热闹”增色。

米秀见人们都围了过来,扯掉皮筋儿,一面跪地,一面哭嚎着,“我家大川死的好惨呦……大川啊……你被人打死,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

柳闹儿站在金元身后,睁着一双紫葡萄一般水灵灵的眼睛,猫儿似的打量着众人。

她一会儿看金元,一会儿看地上撒泼的米秀,一会儿又看围观的人。

她见金元俊美的双眉紧紧地皱在了一起,脸上没有一点喜色,她的小脸儿渐渐变得白了起来,眼里汪满了厌恶与仇恨,嘴角仍旧挂着笑容。

“嫂子,你来我家闹什么?大川死了同我们有什么干系?”金元皱眉问道。

金赵氏领着金珠金钰从西屋里面出来,金珠金钰躲到了柳闹儿身后。

那金赵氏双眉一横,眼睛一翻,狠狠地啐了地上米秀儿一口,“我呸!自己命硬,克死自己的汉子,还有脸上人家闹!”

“我要是你,有气性就挑个没人的地儿,拿根绳子抹了脖子!”

米秀儿将脚上的鞋朝着金赵氏丢了过去,直直打到了金赵氏的脸上,“你才克夫,你这个吊眼老寡妇、黑五类分子,你还敢跟我挺腰子!”

“我米秀儿如今是单个人,大不了我泼出这条命来跟你们闹,咱们索性就斗个鱼死网破,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米秀叫骂道。

金赵氏恼了,欲上前动手,金元拉住了她,“别吵了,吵能解决问题?”

“把妈拉到屋里去。”金元冲着金珠说道。

众人都看着,金珠毕竟是十四岁的姑娘,已有了羞意,她皱着眉,低声劝道,“妈,你快回去吧你,别给哥添乱!”

金赵氏竟扬手给了金珠一巴掌,“我呸!有种教训你老子娘,怎么没种上前跟这个狗婆娘骂去,没把儿的闷葫芦,不中用的东西……”

柳闹儿幽幽上前,一把将金珠扯到自己身后,定定地看着金赵氏。

金赵氏看着柳闹儿那黑黝黝的冷眸子,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咕哝了几句就闭上了嘴。

“嫂子,金元哥哥的死怎么会同我们有关系呢?”金元耐心说道。

米秀见金元问到了正事上,也不泼了,“前几天,你女人一棍子将我男人打翻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我男人回家躺床上不敢动,后半夜哇哇吐了一盆子血就咽了气。”

果然是抓住了这个由头。

“柳闹儿她一个女人家,身子还不及田大川一半,她能有多大力气。让乡亲们评评,嫂子也不该上我门上闹。”金元皱眉说道。

田愚听见动静,从门外走了过来,那米秀一把抓住田愚,将他揪到院子里。

“瘸小子,你说说我们家大川怎么死的,照你那时候看的说。”米秀喊道。

众人都将目光盯到了田愚身上,田愚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嗫嚅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金元哥……”

金元冲着田愚笑了笑,“你说就是,没妨碍,实话实说。”

田愚这才红着脸,吭哧吭哧说道,“是挨了重击,五脏出血。淤血积于体内,死前才会吐血……”

“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米秀儿提溜着田愚的领子左拉右扯,“大家伙可都听见了……大川啊……你死的惨呦……留下我一个女人,怎么活啊……怎么活啊……”

金元回想起前几日的场景,柳闹儿一棍子下去,田大川确实是捂着心口,歪倒在地上,半日不曾起来。

他的脸白白的,不像是装的,而且被女人一棍子打翻在地这样一个丢面子的事儿,也没有必要装。

应该是那田大川刚好有什么暗疾,柳闹儿打中了正地方。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也脱不了干系。

金元便问道,“我屋里人那日确实打了田大川,要说你男人因为她打了一棍子就死了,这说不过去,大家伙也不相信。”

“嫂子,你也别闹,闹也闹不出个什么结果,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金元语重心长地说道。

米秀见金元这样说,心里一喜,她这次来就是试试看,没先到那金元竟认了。

“怎么个商量法儿?”米秀儿坐在地上问道。

“嫂子想怎样?”金元问道。

米秀儿闷头想了想,“我男人没了,我一个女人带着巴掌大的孩子活不下去……这次埋我男人,可欠了不少债!”

“嫂子,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欠的债,我金元替你换上。以后,我上工挣的工分,分一半给嫂子。”金元说道。

金元话音落,不止米秀惊了,就连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也都咂咂称叹,都说金元是个实心眼儿的汉子。

那金赵氏一听金元又要还钱,又要给工分,急得直跳脚,气得对金元劈头盖脸一通骂,说什么也不同意。

金元怒道,“妈你别闹了!”

“我不闹?人家拿你当软柿子捏,把你当龟孙耍呢!”金赵氏白着眼睛骂道。

“那你说怎么办?”金元冷冷说道。

“怎么办?”金赵氏指着地上的米秀,“拿着大粪叉把这个女人叉到粪堆里去,再塞她一嘴猪粪,叫她满嘴喷粪!”

金元叹了口气,不再理会金赵氏。

同米秀儿说定了,这事儿就结了,众人也就散了。

金元关上了门,闷声不吭坐到槐树下的石凳上。

田愚红着脸,内疚道,“金元哥,对不起……”

金元笑道,“你小子又多心了不是。你又没做什么,跟你没关系!”

“我那里还有十几块钱的闲钱,金元哥你先用吧……”田愚笑道。

金赵氏在一旁冷眼说道,“这钱我不出,也不还。跟我没关系!”

“五十块钱,想想办法也能凑来!”金元说道。

金赵氏一听要还五十,火气又一窜三尺高,她看了周遭一眼,看见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金元的柳闹儿,便抄了火棍冲着柳闹儿就是一通乱打。

柳闹儿也不动,任凭她打去。

金赵氏一面打,一面骂道,“都是你、都是你,你这个扫把星,才来我家里,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我打死你……”

金元一把上前,将柳闹儿护在怀里,夺过金赵氏手中的烧火棍,摔在地上,怒道,“妈,你消停点儿吧!”

他又问柳闹儿,“打伤了没有,怎么不知道躲?不通窍的家伙!”

柳闹儿笑吟吟地看着金元,软软地摇了摇头,她挣脱金元的怀抱,进了屋,不一会儿,拿出一个小荷包出来,笑着递给金元。

“这是什么?”金元问道。

柳闹儿笑着说道,“给哥哥用,哥哥别愁。”

打开荷包,里面竟是一卷子钱,既有一毛的又有五块十块的。

金元数了数,足足一百二十块钱,那要嫁过来的“秀珠”就是要了一百二十块钱。

“哪儿弄的?”金元问道。

“从逃走的秀珠手里夺过来的。”柳闹儿天真地说道。

金元在婚前并未见过秀珠,他一直以为秀珠就是柳闹儿。

“又说疯话。”金元笑着抚去柳闹儿脸上的灰尘。

那金赵氏却心里明白,原来秀珠逃走了,这个柳闹儿假扮秀珠,还将钱从她手里要了过来。她暗暗想着,几时将这钱再弄到手。

“这下可好了,多亏了嫂子,哥也不用急了!”金珠笑道。

金赵氏在一旁嗤笑了一声,“算她有良心,自己闯下来的祸,你嫂子不拿钱,谁拿钱。”

“那天我嫂子可是为了护着哥哥才打人的。妈,你就会说风凉话,其他一点儿用处也没有。”金珠鄙夷地说道。

那金赵氏狠狠啐了金珠一口,信手捡起烧火棍就朝着金珠砸去。田愚忙上前挡了一下, 烧火棍砸到了田愚的背上,留下一个红印。

“吃里扒外的东西,你那嘴快的毛病不知道跟谁学的,赶明叫你得个厉害婆婆,拧烂你的嘴!”金赵氏骂道。

金珠的脸臊得红红的,又听见金赵氏说的这样不堪,气得哭着跑了出去。

“跑、跑……有种你就别回来!死丫头……”金赵氏探着脖子骂道。

田愚不放心,追了出去。

金元气得也不理会金赵氏,扶着柳闹儿进了屋,方才挨的那几下,金赵氏可是下了死力气,他得看看柳闹儿身上还有其他伤没有。

金钰也一个人进了西屋,将门关得死死的。

金赵氏一个人在院子里,骂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趣,洗手做早饭去了,一面做,一面还骂骂咧咧,菜刀剁得震天响。

“瞧瞧身上,都青了。”金元心疼地看着柳闹儿白皙的身上一道道淤青。

“怎么不知道躲呢?”金元不由得皱起了眉。

柳闹儿笑眯眯地看着金元,用软软的小手捋平金元的眉毛,“哥哥不要皱眉。”

金元看着柳闹儿俏丽的脸儿,心里一阵疼爱,他轻轻地咬了咬柳闹儿圆圆的脸蛋儿,在柳闹儿耳边动情喃喃道,“傻丫头,实心眼的傻丫头……”

柳闹儿在金元耳边咯咯笑着,笑声银铃一般,惹得金元心里对柳闹儿爱极了。

怀中娇妻香软,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金元将柳闹儿拦腰抱起,轻轻地放在床上。

他含笑看着柳闹儿,眼神中是情到深处的欲。

金元转身插上了门,却听见柳闹儿软软地说了一句,“哥哥,血……”

吓得金元出了一身冷汗,忙到柳闹儿身边。

只见柳闹儿身下的被单上,红红的一块儿,像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花蕾。

柳闹儿的脸蛋儿白白的,不知所措地看着金元。

“头一次吗?”金元惊道。

柳闹儿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金元。

金元心里一阵疼惜,他先折了一块儿布垫在柳闹儿身下,细细叮嘱了她几句,便出门去镇上给柳闹儿买卫生巾。

“哥哥,去哪儿?”柳闹儿急得欲从床上爬起来,“带上我。”

金元轻轻地摸了摸柳闹儿的脑袋,“你在家乖乖等着,我去给你买些东西,一会儿就回来了。”

柳闹儿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金元笑了笑,也不推脱,轻轻吻了吻她的脸,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