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可以堆雪人,堆两个,你一个我一个。”

于鲸不是个话多的人,但两个人相处,一静一动,互相衬映着才好,所以也不觉间就改了自己话少的性子。

覃昔听了于鲸的话,想了想道:“我应该堆的很慢。”

毕竟看不见。

“没关系,我们两个慢慢堆。”于鲸说:“之前那些不要的东西可以用来装饰,离人远一点吧,有些脚贱的看到了踹一脚,我们的雪人就没了,堆大一点……”

于鲸说了很久,覃昔时不时应和一声。

直到肩膀上一重,覃昔的脑袋压在她肩上,眼睛紧闭。于鲸打住话头,偏头看着覃昔的侧脸。时光在她脸上留下不少痕迹,但隐约还可以窥见年轻的影子。

两张相似的脸靠在一起,一个正年轻,一个已经老去。

于鲸陡然有种慌乱的感觉。

时空回溯是不确定的,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陪覃昔多久,覃昔的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万一她突然消失,覃昔会不会难过。

会的吧。

她们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她会为自己的离去而难过,覃昔也会。

“怎么办啊。”

她碰了碰覃昔的头发,触感冰凉。

感觉到头上作怪的手,覃昔微微皱眉,脑袋往于鲸颈窝里埋了埋。

湿热的气息打在肩窝,于鲸很清楚地感受到生命的跃动,心脏却倏然揪紧。

但没有人能告诉于鲸该怎么办,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窗帘拉了一半,月亮被云层遮挡,只透出一点光来,远不如楼下的路灯来的亮堂。拉上窗帘之后,什么光都透不进来。

于鲸看着床上熟睡的人,祈祷着,至少让她陪着覃昔度过最艰难的时期,至少能让覃昔活下去。

那就够了。

于鲸秋天的时候换了一份工作,现在是在给另一个小孩当家教,就在离出租屋很近的地方。

其实于鲸早有预感,也和覃昔说了几次。

覃昔除了说养她,就是问她自己的想法。

“没关系的。”于鲸摸着覃昔的头发,安慰道:“大不了我和你一起捡垃圾,我力气大,速度快,能翻很多垃圾桶。”

覃昔在她头上敲了一下:“胡说。”

吴桂云辞退她的时候,脸上带着遗憾的神色:“可能以后也找不到你这么好的家教了,但我真怕张振他……”

话到一半,她叹了口气,拿过早就准备好的信封,信封比之前厚了不少:“你小心一点张振,他这个人不达目的不罢休,虽然做不出什么太坏的事,但也很膈应人,小姑娘要保护好自己。”

言尽于此,她把于鲸送到小区门口。

信封打开之后,除了多的一点钱,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了一个地址,附了一句话:正好我朋友家也需要家教,我都说好了,小于老师你直接去就行。

所以虽然被辞退了,但也不是失业,只是换了个地方工作。

新的工作地点离出租屋近,家长好相处,小孩好学,新工作挺顺心,但是因为到了开学时间,于鲸工作时间只有周末,她就做些别的不用身份证的兼职。

两人买了两部二手手机,联系方便了很多。

覃昔近来也愿意多出去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好,亦或者是找了一个电话客服的工作,不用每天去捡垃圾,收入稳定了很多。

小区楼下有一条小路,街道边种了银杏树,都在秋风里黄了叶子,风一吹,簌簌往下落。

很多人搬了桌椅出来,有下棋的,大牌的,也有坐在一圈唠嗑的。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一个不打扰别人的分贝,在自己的圈子里笑闹,只偶尔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老文,你的手在干嘛!落子无悔啊落子无悔!”老人大声喝止他的臭棋篓子朋友。

“害,眼睛真尖,我上一步下错地方了,这是在纠正错误。”老文理不直气也壮,但到底是放下了手上的棋子。

于鲸摘掉一片落到覃昔头发上的叶子:“昔姐,有片小扇子落到你头发上了。”

黄色扇形的叶子叶脉还带着点绿,于鲸捏在手上随意捏碎了丢到一边,碎叶子混进满地的金黄里,和别的也没什么分别。

覃昔忽然说:“我们明天去一趟派出所。”

于鲸傻在原地:“干嘛?”

“给你上户口。”

“哎?”于鲸搂上覃昔的胳膊,下巴搁在覃昔肩上:“黑户怎么上户口啊?我是自己一个人单独开户吗?还是和你一个户口本啊?”

“安静点,明天就知道了。”覃昔把于鲸脑袋往一边推:“别靠我肩上,热。”

黑户无户口人员因为缺少了重要的证人证件,个人身份的合法来源出处无法得以证明,所以不管是恢复户口还是补录信息登记上户都会特别困难。

两人弄了很久,出派出所已经是晚上了。路灯亮起来,夜晚的街道是黄澄澄的,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派出所旁边有一家花店,两人一出来就闻到了清雅的花香,覃昔下意识往味道传来的方向转了一下脑袋。

“昔姐,你喜欢这个味道吗?”

覃昔点了下头:“还行。”

“那你等我一会。”于鲸拉着覃昔走到花店门口,进去和店主交流了几句,过一会就捧着一小束紫色香雪兰出来。

“昔姐,给!”

覃昔接过花,凑近了闻香味浓烈了一些,但不会浓烈到让人觉得窒息,恰到好处。

于鲸顺手拉住覃昔的衣袖:“店主说这是第一批香雪兰,现在还没到时候,要等到一月之后是它开的最好的时候,现在花朵小小的。我买的这束是紫色的,店主说还有很多颜色,红的,粉的……我下次给你买黄的吧。”

“好,等一月之后再买吧。”

“好,我们买开的最好的!”

三十个工作日之后,派出所联系到两人说户口上好了,让两人去拿。

红色的户口簿上两页绿色的纸,覃昔一张,于鲸一张。一张户主,一张户主的妹妹。

一本小小的东西,证明了两人之间存在关系,尽管那些关系掺杂水分,但两个人名字并排挨着,好像有无形的丝线把她们绑在一起,法律承认的关系。

于鲸捏着户口簿傻笑。

覃昔纵容着她捏皱自己的衣袖,笑道:“这么开心。”

“当然,”于鲸声音轻快:“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家人啦。”

覃昔睫毛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