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其华见来人是苏应溪,有些意外,她身后的走廊空荡荡,杨其华赶紧招手让她进去。

“杨钧行!给你姐搬椅子,杵在那儿干什么,在我身边那么多年,我就是这么教你的。”他转向苏应溪时,语气又柔和了许多,“希希快进来坐,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杨其华还是习惯唤她“希希”,这是他和陆真菱当时的约定。

杨钧行边搬椅子边说,“爸,我告诉姐的,你住院这种事还是得说一声。”

苏应溪和杨其华的嘴速加起来还没有杨钧行一个人的快。

“你姐现在怀孕不方便,我这点小毛病住两天就好了,你告诉她让她跑这一趟干什么,真是没长脑子。”

苏应溪还记得上次去永州看他,他也是这么说的。

他们之间好像除了这些话,也没有别的可讲的。

杨其华的脸色比之前看起来更差,因为长期缺氧脸和嘴都有些铁青。

已经戴着氧气,讲几句话还是要深吸一口气缓一缓。

“他告诉我的时候,刚好我在这个医院产检,检完了就顺便来看看。”苏应溪随便编了一句。

一时间俩人都不知道讲什么,对于他们的角色——父亲和女儿,各自都还不适应。

苏应溪说,“我刚才在门外听到一点,戒烟戒酒挺好的,只是这些方法不治本。你在云城住不是办法,回永州去气候更好一些,对于你的病恢复更好。”

“不碍事,我在这儿住得挺好的,每天看人家下下棋,还可以打发时间。生活也方便,想吃什么楼下都有卖的。”

杨钧行也劝了一句,“老杨,回家去始终要好一点,梧桐路这个房子电梯都装不了,你要爬四楼,每天上上下下地爬个几趟,怎么吃得消。”

“杨钧行,我发现你话真是越来越多了,爬楼就当锻炼了,你懂什么!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还不一定能爬四楼。”

“行,爬楼我就不说什么了,可是房子也不好住啊,这个老房子地暖都没有,这几天白天不冷晚上冷,取暖器都不能同时开,况且还要开加湿器,电器开多了就跳闸,回去住多好呀。”

“我年轻那会儿,哪里来的地暖,烧炭都是奢侈的,不也就这样过来了,你就是条件太好了没吃过苦,现在都开春了马上就到夏天,这点温度没问题。”

儿子说一句,老子反驳一句,杨钧行求助的目光投向苏应溪。

苏应溪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住在这儿,你有没有想过,你在这里住多久,也没有用,陆真菱不会因为你这样做而心软。”

杨钧行赶紧给她使眼色让她撤回,重新说两句好听的,怎么来看病人火力这么猛。

苏应溪没有理会杨钧行的小动作,眼神坚定而直接地看着杨其华。

“你们都知道,阿真也知道,可是她就是不愿意理我。”杨其华露出一抹苦笑,“有什么办法呢,不管阿真对我怎么样,都是我应该受着的,谁让我以前犯了那么大的错误。”

他从兜里掏出那张陆真菱年轻时候的照片,轻轻抚摸,手指上还夹着氧饱测量仪,“我和阿真走失了半辈子,能多见一面都是好的,回永州见不着,我一个人待着闷得慌。”

“老杨,你要是好好保养身体,才有机会和陆阿姨长久地见面啊,现在这样,你的身体……”杨钧行说得委婉,意思却很明了。

杨其华抬手,“别说了,大不了死在这儿,我不会回去的……”

走廊传来车轮声,小护士来给杨其华埋针管,“杨老,怎么吸那么半天氧了,才93的氧饱,你需要多休息,少讲话。”

苏应溪见状说了一声,“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杨钧行要送送她,被她拦下,“张弛就在楼下等我,你照顾好他不用送了。”

杨其华对陆真菱的执着,苏应溪想到了,她也没想着能把杨其华劝回去,今天只是作为一个晚辈来看望。

当她目睹杨其华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悯之情。即使是面对一个素昧平生之人,苏应溪也会感到不忍,更何况杨其华与她之间还存在着解不开的联系。

苏应溪低头看脚下的路,没注意迎面而来的人,直到她听到一个熟悉且不讨喜的声音,“苏应溪?”

刘宏提着两个礼盒,应该也是来看人的。

“刘主编,好久不见。”

真是不想见。

刘宏朝她出来的那个病房看了几眼,“你来看病人?谁住院了,池老爷子?”

住vip病区还能让苏应溪大着肚子都来看的人,应该就是池家的人了。

苏应溪挡住他的视线,“池老爷子身体好好的,你希望他来住院?那我回去转告他。”

刘宏把礼盒放在地上,拎着怪勒手的,他尴尬赔笑,“哪里的话,我就随便乱猜了一个,不是老爷子就好,身体好最重要了。”

苏应溪看他手上的礼盒,一个看起来是只女士包,另一个的包装是一家专门卖虫草礼盒的品牌,“刘主编来看什么人,这么舍得下血本。”

她想起廖然和王杉说的话,他们的工资都被克扣到还不起房贷的地步了,刘宏还能下那么大手笔来巴结人,不知道他吞了多少钱,一时间苏应溪有些愤愤不平。

可是她也不能直接质问,刘宏如果知道是廖和王说的,那以后指不定会经常给他们穿小鞋。

“这……也不好透露吧,是吧,人家领导生个病也是有隐私的,你就不要多问了。”

“那你刚才怎么就问我了,双标啊。”

刘宏听苏应溪的语气夹枪带棒的,他脾气也上来了,现在声扬也不用供着她这尊大佛,和宏磐之间的合作也结束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问问而已,你不想说就别说。”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说中了让你这么生气。我记得以前声扬的工资不多,你能买这么贵重的东西,说明你工资应该不错呀,早知道我就不辞职了,往你那个位置够一够,再多送点礼,想要什么合作拿不到。”

苏应溪想起黄杏被他骂得事,越想越生气,语气也尖锐了些,这种人到底是怎么当上主编的。

刘宏没看懂苏应溪今天这莫名其妙的敌意从何而来,难道就只是因为他多嘴问了一句池家人?

不过他也不是好惹的,一个前员工都能这么阴阳他,他好歹也是声扬的领导。

“苏应溪,以前我可没少关照你,虽然不是同事了,也用不着这么对我冷嘲热讽的吧。你想要我这个位子,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要是没有池家给你撑腰,谁会理你啊,对吧,没事就回家生孩子,别出来了。”

说完他就拎起地上的礼盒,掠过苏应溪身边的时候还翻了个白眼,往走廊里面走去。

突然看见杨钧行从病房里出来,他嘴里念叨着“哎哟哟”,还主动往后退了两步,“这不是杨秘书吗?”

刘宏这个人的本事就是,能清楚地记住大人物身边的每一张脸。

杨钧行双手交叉在胸前,头抬得老高,用鼻孔瞪着刘宏,“这么拽,你刚才让谁回家生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