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众人均看得是胆战心惊:这“白虎将”出手实在是快得匪夷所思,简直防不胜防,众人对泮塘那晚遇到的“神咒恶煞”尚能勉强应付,但在此人面前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老虎蟹”看到“荷兰水”伤重如此,一时怒起而蛮性大发,低着头就撞向白应星,也理不得什么章法。黄威水看到他鲁莽,连忙喝道:“老虎蟹莫要乱来!”

“老虎蟹”在三栏之所以得名,就是全仗一副横行莽撞的狠劲,无论凶险万分都一往无前、不顾后果,正所谓“老虎蟹都要上。”

他这一低下头冲将过去就如头蛮牛一样凶狠,但是白应星不闪不避,双手闪电般就抓住“老虎蟹”的双耳,然后听得“老虎蟹”闷哼一声,“晃当”声响就飞出几尺之外跌在地上,脸上鲜血淌流昏迷过去,“老虎蟹”遇到“白虎将”登时吃了大亏;眼看沙基、三栏诸位大人当中立时就只剩下“花仔开”和黄威水二人尚能支持。

听得洪带妹出尽力叫道:“朱砂雷!”

然后几道暗红色的光亮伴着火焰划空而来,正是“朱仔炮”从龙舟上跳将上来,未等站稳手上的朱砂掌雷就发将过来。当晚在泮塘“朱仔炮”的朱砂雷对抗“神咒恶煞”曾大显神威,黄威水等看见他到来都感精神振奋,白应星看着火焰红光冷笑几声,伸出手轻轻拍了几下,那几道朱砂雷就被他抓在手中灭熄,轻描淡写、潇洒自如。

“朱仔炮”有些惶恐,急忙双手连珠炮发,十几道朱砂雷又再飞向白应星,但都被对方随意伸手就抓灭在手中。

白应星对洪带妹笑道:“洪执事,莫非你以为本座同那些‘神咒煞’是一样货色的蠢物,也怕这些什么烂鬼朱砂。”

朱仔炮已经脸色灰白,冷汗涔涔。

洪带妹沉声道:“小弟蠢钝确实是大错特错。应星大人自然并非那神咒恶煞可比,自然不怕朱砂。”

白应星道:“那些不过是些凶残蠢物、行尸走肉罢了,想不到洪执事竟然将本座如此看低。”

他转身看着黄威水道:“威水兄还要斗下去吗?你们这边伤的人也不少了,再斗下去恐怕是全军覆没,得不偿失。”黄威水看了看洪带妹,又看了看“荷兰水”几个,正想说话,就抬头看到“鬼仔谭”不知从哪里弄来件满是血迹、残破不堪的大戏服,看似是件武生行当,穿在身上,然后大声叫道:“白应星,你可认得这身行头?”

白虎将听得叫他名字就转头看去,脸色有些诧异,道:“你这后生,这粤剧大戏服是从哪里弄来的?”“鬼仔谭”道:“这你都不认得?这可是当年飞虎班的小武行头,省城琼花会馆传下来的。”

白应星道:“真是胡说,佛山的琼花会馆总馆和羊城的分馆当年早就一把火都烧了个精光干净,还有什么戏服会传得下来?”

“鬼仔谭”冷笑道:“你忘了家父公脚先是哪位红船前辈的再传弟子?”白应星有些醒悟过来,道出三个字:“靓公保!”

“靓公保”为当年名动两粤红船大戏内的传奇,亦是前往粤西响应‘洪兵起事’佛山戏班“公乐平”中一员。据“猪油顺”所述往事:当年“公乐平”在四会山区曾遭遇应是“神咒成煞”的怪物,一番大战下折损了大半好手。

众人对“鬼仔谭”这一举动都很意外,不知他从何处弄来这样一件残旧大戏袍穿在身上又有什么用意。

黄威水哈哈大笑道:“白应星,西江红船戏班不正是你多年的冤家对头吗?‘靓公保’前辈的名号当年在两粤之内无人不晓、无人不知,你难道不记得了?”

白应星道:“粤剧红船戏行向为藏污纳垢之所,当年更是专门收留反抗朝廷的叛逆。‘靓公保’此人无法无天,一早在珠光街伏法,只是我几乎忘了他那一派还有个死剩种叫‘公脚先’,逃了去香港地成漏网之鱼。”

“鬼仔谭”双眼精光闪动,喝道:“当年就是你这恶人妖邪残害我红船大戏弟子性命!”

“靓公保”是“洪兵大起事”时的前辈人物,少说也是六、七十年前往事,眼前这个“白纹虎”又怎可能会是杀害红船弟子的罪魁祸首?“鬼仔谭”这样说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众人均都不信。

白应星微笑道:“后生仔,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若如你所言,本座岂非至少也是个八、九十岁,风烛残年的老人了,说不好也得过百岁了。”

“鬼仔谭”道:“那为何你如此害怕这身大戏服?这身戏服正是当年李文茂大王座下‘飞虎班’的行头。”

白应星冷笑道:“谁说我怕你这身烂戏服来了?”

黄威水道:“鬼仔谭,他不是怕这身大戏服,他顾忌的是红船大戏的‘辟神咒’!”

白应星好奇道:“威水兄,你老哥向来在三栏和泮塘厮混,又怎知粤剧红船大戏中的隐秘?”

黄威水道:“好说,小弟打响算盘也算是半个红船弟子,自然懂得一些。”

“想当年洪兵大起事,红船弟子英勇无敌本来在粤西所向披靡,清廷的那些所谓绿营兵勇都是些酒囊饭袋根本无力抵挡,但后来莫名其妙在短短数月内红船弟子就遭到大败,伤亡不计其数,就是遭了‘神咒恶煞’的毒手。幸亏红船弟子内也有神道高手助阵,用‘大戏辟神咒’将‘神咒恶煞’击退,才不至全军覆没,但红船弟子精英也因此折损大半,以致后来才有‘琼花会馆’之难,实在是两粤红船中人多年来心头一大恨事。”

黄威水说的这一段往事,在场的洪山大人或多或少都从先辈元老口中有所听闻,脸上不由得都露出黯然神伤之情。

黄威水道:“多年来我等红船后人莫不想查出数十年前这些‘神咒恶煞’的来历,但始终毫无头绪。直到今晚,我总算才突然有了些眉目。虽然‘神咒成煞’多年未曾出现而只在红船前辈口中代代相传,但到近日上西关内不断有孩童无故失踪,弄得人心惶惶,谣言四起,我就推断这或与‘神咒成煞’有关。”

白应星笑道:“上西关那些细路哥失踪难道也算在本座的头上?”

黄威水道:“那晚我们在泮塘遇到的那些怪人其凶残之性分明就是‘神咒成煞’,只是我还不能肯定就是阁下做得好事。‘细眼皇帝’当年临离开省城前曾向我提过,要千万小心羊城内有神咒高手。既有如此厉害本事能伤到其昌先生,除了阁下还有何人?我只不曾料到你‘白虎将’销声匿迹这么多年现下又再现身。但怎如此巧合,偏生‘细眼皇帝’也是要重回省城?”

白应星摇摇头道:“小弟听威水兄说了半天,还是莫名其妙不得要领。‘细眼皇帝’了不起的人物,手下兄弟如此境况,怎地到了此时还不现身出来相见故人?”

黄威水点头道:“早就该想到应星兄真正用意不是来相助‘兴义山’,而是为了逼‘细眼皇帝’现身!那也是,区区私烟赌档的凡俗之事,怎会入得了阁下的眼内。”

“鬼仔谭”怒喝声道: “今日我要为这么多枉死的红船弟子报血海深仇!”说完飞身扑将过去,他身上还是穿着这件破旧大戏“行头”。

白应星居然侧身闪避开去,似乎不想硬碰,众人心下高兴:莫非这戏服就是此厉害魔头的克星?

“鬼仔谭”像是不要命似的,发了狂地迎着“白纹虎”而去,一副要同他同归于尽的架势。龚千石知道“白纹虎”的厉害,怕“鬼仔谭”有什么损失,出于义气,忍着胸口伤势,挥手上那劈竹刀对着白应星脑后就劈了过去,黄威水急道:“千石仔莫要鲁莽!”

白应星后脑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反手一抄抓住那劈竹刀的厚大刀刃,龚千石但觉手中刀似是浇铁生铸一般,动弹不得分毫,突然面门一阵凉风刮到,亏得他心思反应够快,情知不妙,瞬间本能地低下头去,只觉得额头处一阵冰凉划过,顿时双眼上就有水流落下来,连忙伸手去摸,居然全是鲜血,显然又中了对方一抓,若非见机够快,恐怕整张脸皮都会被撕破下来。他顿时觉得一阵凉气从脊骨处直冒上来,背后衣衫冷汗湿透。

“鬼仔谭”趁着龚千石阻挡白应星这一空当,看准机会飞身就扑到了“白纹虎”背后,双手狠狠地从后扼着“白纹虎”,大叫道:“千石兄,快动手结果了这恶贼凶邪!”连洪带妹、黄威水这般本事都敌不过白应星,“鬼仔谭”这下动作简直无疑自杀,黄威水和洪带妹危急之下都来不及相救。

龚千石两番被这“白纹虎”所伤,流血不少,伤势很是不轻,本就已经一肚子气,又看到洪带妹等几位沙基、“三栏”大人都陆续败在白纹虎手下,“兴顺山”可是一败涂地。他为人生性莽撞直率,被激起性子来就顾不得什么危险后果,看到“鬼仔谭”也本着性命不顾,就指着“白纹虎”破口大骂道:“丢那妈你这短命种、斩头鬼,我老子与你同归于尽!”说完挺起劈竹刀,对着“白纹虎”的胸膛发了狂似地冲上前去。

白应星的厉害今晚有目共睹,众人只道他两下手脚就能轻易将“鬼仔谭”挣脱,但是此刻却好像中了邪一样,纹丝不动,任由“鬼仔谭”从后将他制住。洪带妹很是惊讶,转头看去黄威水那边。

见到黄威水低下头去像是在低吟浅唱,但语速非常之快。洪带妹凝神细听:黄威水之低声吟唱,听起来似极了南音大戏,这位威水爷的声线低沉厚实、苍凉悠远,于深夜中尤其扣人心弦。

龚千石、“鬼仔谭”二人也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在深夜中听到南音、粤剧大戏歌声,珠光街的“猪油顺”公唱过;黄威水当晚在泮塘大战“神煞”时也唱过,这低沉苍凉的南音歌声中仿佛有种无穷的魔力,二人听到之后心中都有种莫名其妙的触感,像是似曾相识、耳中斗转千回,但又说不出个究竟。

龚千石此时已流了不少血,身上、额头都受伤不轻,神智本就开始有些模糊,再听到这由黄威水口中低声吟唱的大戏南音,眼前恍恍惚惚就看到一片红光,他再看第二眼,这片红光原来真是冲天火光、熊熊烈焰。他心中疑惑:从何处来此大片火光?又见人影幢幢,来回晃动,火光映照下都是些脸上描妆、身穿武生行头打扮之人,个个身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

领头的那人口中大叫道:“白虎神煞,是白虎神煞!”又另外一人叫道:“琼花巷已被火烧了起来,快去救火!”龚千石越看越是心惊,对这“琼花巷”三个字更是莫名地熟悉。

耳边似乎隐约听到有把声音向他低声说道:“广州省城‘琼花巷’当年也有‘琼花会馆’,飞虎军攻打省城时,也被一把火烧毁,正是那白应星所为!”

龚千石听到这句说话登时就打了激灵,眼前所有幻象通通消失,什么火光、人影都没有看到,只看到白应星睁大双眼瞪住自已。

看见“白纹虎”这阴沉的眼神、白森森的脸色,龚千石刹那间心念震动,脑袋中灵光急闪如一道闪电照遍夜空:这‘白虎将’同火烧广州省城“琼花巷”这件往事有莫大关联!

前清时“洪兵大起事”,两粤各地起事不断。佛山红船中人更是聚合成势反抗清廷,其声势之浩大曾一度逼近广州省城,意图自白云山攻打大北门。当年省城内驻防清军如临大敌,惊慌失措。羊城南关靠近太平南一带的“琼花巷”,正是省城粤剧戏行公会之所在,与佛山的“琼花会馆”乃是一脉相承。

“琼花巷”中粤剧戏行中人得知红船弟子从大北门进攻省城,决定里应外合在省城归德门、大南门同时放火,南北两面攻打省城中的巡抚部院,毕竟力量对比悬殊最后事败,而“琼花巷”就在大战之中被烧为白地,从此广州省城内就再也没有了“琼花巷”这个所在,湮没在历史烟尘之中,几乎无人记得。

但在“琼花巷”大火中侥幸逃生的粤戏弟子口中流传开来:当晚“琼花巷”内粤戏班弟子正欲举事之际,因被“神咒煞”突然来袭,众人仓促间不及抵挡而死伤惨重。

龚千石心中不知为何有莫名触感:背后驱御“神咒恶煞”之祸首,以致琼花巷被烧成灰烬的就是眼前这位白应星。但这本事高强无比的“白虎将”看起来与其昌先生年纪相仿,又如何可以在七十年前作恶?

他还在疑惑之中,白应星对他阴森森地一笑,然后转对黄威水道:“威水兄唱得这几句粤剧大戏词好不难听,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说完反手就将鬼仔谭提起,然后重重甩在地上,鬼仔谭完全无还手之力。

白应星笑道:“谭少爷,这些所谓‘飞虎班’的破烂大戏服对本座毫无用处,难道本座会怕几件烂鬼发霉大戏服?”

黄威水道:“好个白纹老虎,连‘辟神咒’唱词也奈你不可。”“鬼仔谭”对着白应星叫道:“你究竟是人还是怪?”

白应星纵声大笑,不理会鬼仔谭,而对黄威水道:“威水兄,阁下的辟神咒唱词应该是半桶水自然无用。即令当年的靓公保今日在此,我尚不惧,何况是区区阁下?”。

洪带妹突然叫道:“威水兄,快带大伙散水!”不顾身上负伤,出尽力就直扑向白应星。

黄威水将山旗一挥,大声喝道:“大家快快退回龙舟上,散水撤退!”“三栏”、沙基众弟子还如在云雾中,个个都未反应过来。

黄威水又急又怒,对着“朱仔炮”喝骂道:“还不快走,难道想‘一锅熟’?”“朱仔炮”总算反应过来,立即指挥众人将“荷兰水”、“火麻仁”等几个重伤者搀扶回到船上,其余人都纷纷撤退。

洪带妹虽是受伤但此刻拼尽全力出击,令到白应星也不敢怠慢。 洪带妹受伤不轻但拳脚依然了得。

白应星之前其实是趁洪带妹正全力与“青龙将”争斗之际无暇旁顾才侥幸偷袭得手,现在洪带妹不顾性命拼尽全力缠斗要掩护众人逃脱,白应星一时半刻也脱身不得,忍不住对斗零乐道:“五仙兄,莫要让这帮人脱身!”

斗零乐道:“今晚洪山兄弟相残争斗本已有违义气,应星大人何必一定要赶尽杀绝。”

黄威水收起山旗,大声对斗零乐道:“今晚大家不分胜负,兴顺山与兴义山的恩怨改日再作了断。贵山‘青龙将’及五仙大人光明磊落,真不愧兴义山中‘三岳擎天’的称号,小弟改日还要请贤兄饮茶一聚契阔。”

斗零乐哈哈大笑,道:“好说,好说。威水兄就算系退走也要讨个口彩,不愧是三栏九大簋内为尊。”说完拱了拱手,又叹了口气,转身就消失在夜色中,剩下一众兴义山的长堤帮弟子不知所措,呆在原地。

黄威水看见众人都安全撤退到船上,就大叫道:“带妹兄,我来帮你!”说完就冲向洪带妹和“白纹虎”而去。

洪带妹虽然神勇但重伤在身,况且对着的又是白应星,此时已支持不住,险象环生,连忙叫道:“威水兄不要管我,快快带大家离去。”

白应星笑道:“今晚堂堂‘洪山武二郎’和威水爷都休想有命离开!”口中尖厉呼哨一声,就听得水中哗啦啦一片水声,有三条黑影扑了上来,跳在了“三栏”的掌阵龙舟之上。

“朱仔炮”定神看去不由得大惊失色,这三条人影通身水淋淋,浑身赤裸,脸孔血肉模糊外露獠牙,不似人形,分明就是同当晚在泮塘那帮“神煞”一模一样。龚千石和“鬼仔谭”正扶着范洪正回到沙基的船上,都齐声叫道:“神咒恶煞!”

话音未落,这三个“神煞”怪物已经将两个“塘鱼栏”的弟子打落珠江水中。其余“三栏”中人立刻围攻上去,顿时又有好几人即时挂彩。龚千石和“鬼仔谭”对望一眼,均飞身冲过去救援。

洪带妹看得分明,连忙大声叫道:“‘朱仔炮’快发朱砂雷!”分心之际一个不留神就被白应星一掌拍在背后,顿时口吐鲜血,扑倒在地。黄威水又惊又怒,喝道:“白皮老猫,卑鄙小人!”说完就挡在洪带妹身前。

“白纹虎”冷笑几声,道:“洪执事与威水兄,你二位也算是江湖上有名声的人物,但今晚折在本座手下,也不算失了身份。”说话间顾盼自豪,似乎黄威水、洪带妹性命已在他指顾之间。

那边龚千石和“鬼仔谭”与三栏弟子在龙舟上大战“神咒恶煞”,但“神煞”的凶猛狂暴,众人哪是对手?“朱仔炮”连发朱砂掌雷,但这几个“神煞”似乎凶暴更过当晚在泮塘那几个,居然完全不惧朱砂掌雷。

龚千石在凶险之下,蛮性又起,横下心来,大叫道:“我同这几只怪物同归于尽!”说完拼了性命就扑到那三只神煞身上,他这一下出尽平生之力,去势甚猛,一下子就同那三个怪物一起滚落江水中。

“鬼仔谭”大惊,连忙冲到船边,却看见那三只“神咒恶煞”在江水中哇哇狂叫,浑身上下不断冒烟。

他正自奇怪,却听到船边有人叫道:“谭少爷,还不过来帮手?”低头一看,看见一个人正将龚千石推回上船。“朱仔炮”看的分明,高兴道:“是九龙水官!”

那水中救起龚千石之人原来正是“桐油程”!“鬼仔谭”连忙将他二人扯上船上,“桐油程”喘了口气道:“我用生桐油泼在这些怪物身上,应可阻挡一阵,快撑船走人!”“鬼仔谭”道:“带妹哥和威水哥还在那边船上!怎能抛下他们不顾?”

正说话间,那三个神煞已经从水中扑出,“桐油程”皱眉道:“这帮怪物怎会如此厉害,连生桐油都不怕?”

那边的黄威水已经被“白纹虎”几下手脚逼到连连后退,洪带妹忍住背后剧痛拼尽力气跳起,一拳打向白应星背后。白应星侧身轻轻避过,笑道:“‘细眼皇帝’再不出来,沙基、三栏就一锅熟了!”

黄威水道:“你白应星弄这么多花样,就是为了引细眼皇帝出来?”

“白纹虎”尚未回答,从半空中划过好几声像是口哨一样的声音,那边三栏龙舟上立即有两三个“塘鱼栏”的兄弟倒在了船上。

片刻间从长堤江岸上,又再传来好几声这样的声音。黄威水先是一愣,立即叫道:“大家小心,是岸上有人朝我们开枪呀!”话音未落,就听到长堤岸上一阵阵枪声大作,对着江上而来。

这一阵枪声密密麻麻,原来方才那几声像是口哨一样的声音就是子弹飞来的声音。那几个倒在船上的“塘鱼栏”兄弟就是中了枪受伤倒下,所幸并不是伤在要害,一时间尚无性命之危。此时,数不清的子弹呼啸划空而来,顿时就把江面上所有人都震慑住。

沙基、三栏中人虽然悍勇,也知道子弹无眼,连忙都伏下身子,趴在船上不敢再起身。那三只“神煞”却毫无畏惧,哇哇大叫,立刻就成了活靶被打了个通透,“扑通”几声就跌回江水里面,不见了踪影。这些“神煞”虽然厉害,但似乎射来的子弹实在太多,纵是刀枪不入也无济于事。

“鬼仔谭”伏在船上,耳听得长堤岸上依旧断断续续地响着枪声,似乎是冲着江面而来,不由得大为奇怪,大声问“桐油程”和“朱仔炮”究竟是怎么回事。“朱仔炮”和“桐油程”也是莫名其妙,“鬼仔谭”道:“会不会是桂派的军队来对付我们?”

“朱仔炮”赞同道:“我看九成九就是桂军干的好事,趁着我等与‘兴义山’’争斗,乘机一网打尽。”“桐油程”道:“丢那妈,大家困在江面上真是避无可避,这回就算不给‘神煞’杀死,也要被子弹打成蜜蜂窝了。”

他们几个都是心急如焚,被岸上的枪声压制动弹不得,而“荷兰水”等人又身负重伤,再拖下去恐怕真是凶多吉少。偏偏洪带妹和黄威水两位领头人又被困在“十三行”的船上,也是自身难保。

突然听到另外一条龙舟上“花仔开”大声叫道:“黄鳝公!再这样下去大家都要一镬熟了,快想办法把船撑走!”“两脚黄鳝”几次想站起身来但都差点被子弹打中,有几个“三栏”兄弟冒险起身去撑船立即就被打中,跌落水中。岸上的枪声又断断续续响了好一阵,看见船上无人再站起来,似乎有人命令停止射击。跟住有把声音高叫道:“船上的是残军余孽,一个都不能放过!识相的马上投降。”

鬼仔谭听得莫名其妙,道:“真是可笑,我还道开枪的是粤西的军队。”“桐油程”也道:“若然放枪的不是桂军,又是哪路人马?”

那边船上黄威水大声叫道:“岸上的听清楚了,我等是‘三栏’和沙基的‘兴顺山’字号,不是省城中的粤西军,莫要错杀无辜!”

“三栏”、沙基众人听到黄威水的声音均是振奋,听他中气充沛应该无受重伤,只是不知道那个厉害无比的“白纹虎”为何没有继续追杀他二人。

鬼仔谭连忙叫道:“威水哥,你和带妹哥都没事吧?”黄威水哈哈笑道:“洪执事和我都是命硬之人,哪有这么容易埋单的。”洪带妹也高声对岸上叫道:“岸上是那一路的人马,我们正是兴顺山中人,和桂军毫无瓜葛,不要伤及无辜!”他虽然伤重,但也还是中气十足,果然了得。

岸上稍微安静了片刻,先前那声音又再叫道:“我等是粤军右路第一师所部,奉命追击省城桂军败退余孽,船上所有人立即驶近岸上接受检查!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鬼仔谭、龚千石等人听到均感惊讶万分,广州省城民众日夜盼望回师粤军,也知道指日就到,但万想不到居然就在今晚攻入省城,一时间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边黄威水和洪带妹似乎也是有些惊疑,片刻没有说话。就听到白应星声音叫道:“岸上的长官不要受骗,这些人都是省城内和军政府勾结在一起的反动帮会分子,要协助桂军从省城西面撤退,快点开枪呀,莫要放走一个!”

三栏和沙基众人听到他这样说,纷纷破口大骂,一时间义愤填膺。原来这“白纹虎”还躲在船上,却趁机来挑拨离间。

洪带妹道:“应星大人,以你本事身份何需要如此借刀杀人呢?”但是并没有听到“白纹虎”回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岸上的军队没有回答,似乎是在商议。众人正在疑惑之际,又听到枪声大作,桐油程叫苦道:“丢那妈,看来这些粤军是有杀错无放过,真的把我们当成是桂军了!”洪带妹和黄威水还想再解释,但这次枪声有如震天响,再怎么大叫都无济于事,突然听到“轰”地一声,江面上恰是地震一般,然后水花四溅,众人差点就被抛到江中。

洪带妹见机最快,大声道:“不好,他们在开大炮轰!”

黄威水冒险向岸上看去,隐约见到长堤岸上密密麻麻或站或趴了不少荷枪实弹的士兵,举着行军马灯,看装束果然不像是桂军,莫非粤军真是已经打进了省城?

而且岸上还拉来了两门好似山炮一样的东西,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江上众人,不由得道:“怎么今晚粤军攻打省城,我一点讯息也不曾闻得?”

其实当日粤军就分三路从北到南总攻广州省城,镇守省城东北的陆云豹、戴知秀两部立即一如既往毫不犹豫地弃暗投明、拨乱反正、倒戈一击。北面桂军部队则无心恋战、一触即溃而向西逃遁;而南路粤军从车陂、东圃也是一路猛进,先头精锐很快就突入到省城。

自护法运动以来,盘踞广州省城多年的桂军军阀终于全线崩溃,纷纷向广州省城西面溃退撤往西江,直退回粤西。只是两边只顾今晚在太平南江面上大战,居然对岸上情况一无所知。

洪带妹心知这两门大炮轰过来,全部人都要做炮灰,高声道:“跳船!”黄威水点点头,知道除此也别无他法,不跳就绝无生路。

鬼仔谭、龚千石等人看见洪带妹和洪黄威水如此,纷纷效法,连兴义山长堤帮弟子都“噼里啪啦”地跳下江中,真是走为上策,顾不了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