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大寨阿姑们和几个老鸨看见“影月花”浑身湿淋淋地站在三楼走廊处,神情呆滞,都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七嘴八舌地招呼她的名字。特别是几个“阿妈”,看见“影月花”似乎疯疯癫癫的样子,她是陈塘南大寨的红牌摇钱树,自然万分紧张。

有几个和“影月花”比较要好的“阿姑”就连忙冲了上去三楼,因为看“影月花”的样子九成九是想从三楼跳下来。戴知秀立即叫道:“影姑娘要跳楼自杀呀,快点先去救她吧!”

“潮州柑”大声道:“快上去救人,我有话要问清楚这位影姑娘!”“鬼仔谭”和龚千石都十分奇怪,不明白为何“潮州柑”居然也认识这位陈塘红牌,而且还有话要问她。但是眼看影月花随时都会跳下来,二人不敢怠慢一起冲了上去,“潮州柑”和“鳄鱼头”也紧随其后。四个人冲到上三楼,看到“影月花”已经站在了走廊的栏杆上,几个“阿姑”正不停地劝说着“影月花”。“鬼仔谭”走上前去,道:“影姑娘,有话慢慢说,千万不要想不开。”

“影月花”倒还认得“鬼仔谭”,转过头来凄凉地道:“繆郎都已经不要我了,我留在这里还做什么?”

“潮州柑”厉声道:“你那个繆郎究竟在哪里?你是怎么找到他的?”“影月花”看见他脸色凶恶,不禁有些害怕,道:“你找我的繆郎干什么?”“潮州柑”道:“你的那个繆郎就是乌龙太岁,你是怎么把它引出来的?”

“鬼仔谭”问道:“许大哥,你说的是真的?”“潮州柑”道:“这个当然是真的了,这位影姑娘定是知道如何召唤乌龙太岁的秘密,也必定知道请神咒!”“鬼仔谭”忍不住道:“许大哥,你为何要找到请神咒?”“潮州柑”脸色凝重道:“‘请神咒’是我们两粤洪山数百年来的大秘密,若然我们能够重新找到‘请神咒’,对‘七山聚义’有莫大的帮助。”“鬼仔谭”和龚千石对望一眼,虽然是将信将疑,但听到和“七山聚义”的大业有关顿时就不敢多说。“影月花”却摇摇头,道:“我不会让你害我的繆郎的!”说完纵身就从栏杆上跳了下去。她的动作实在太快,“鬼仔谭”几个还未反应过来,一时间也拦阻不及。

只听得二楼的阿姑们一阵惊呼,和楼下传来一声沉重的声响,“鬼仔谭”和龚千石探头看下去,见到“影月花”已经是摔在大厅的地上香消玉殒、其状可怖。“潮州柑”也想不到这个“影月花”说跳就跳,破口大骂起来,那几个“阿姑”却不肯放过他,一起冲了过来要找他算账。

“鬼仔谭”和龚千石看见事情弄成这样,好不容易才把“潮州柑”拖了下楼。一下子出了人命,整个“夜月楼”像炸了窝一样。“老正南”眉头紧皱,对“鳄鱼头”打了个眼色。“鳄鱼头”连忙对“潮州柑”道:“现在出了人命,巡警很快就会来,我们无谓惹上这个麻烦,还是先和我们回‘河南’再说吧。”

“潮州柑”又急又气,道:“今晚我们来这里本想追查‘请神咒’,结果这个姑娘如此烈性,说跳就跳。都怪那个戴知秀!”扭头一看,惊道:“那个‘大支野’短命种呢?”

众人这才发觉戴知秀原来已经趁乱消失得无影无踪,袁华南也有点发窘方才全部人都在留意“影月花”,但是凭他的本事居然也让这个戴知秀趁乱逃走实在有失面子。“潮州柑”急道:“这个短命种果然是靠不住,要想再抓住他就难了。”

老正南道:“虽然让他逃了,但是他反水是必然的了。”“潮州柑”道:“没有拿到凭证,我如何回去交待?”“鳄鱼头”道:“我会派人守在瘦狗岭,如果他迁出东山前往瘦狗岭汇合他的部队,就证明他有心反水了。”

“潮州柑”听他这样说还是一脸的懊丧,这次他奉粤军高层所托前来策反戴知秀,结果搞到这样一个结局。“鬼仔谭”和龚千石也是十分沮丧,本想捉住戴知秀问清楚关于他和庆隆的瓜葛,还有西关失踪女工小童的下落,现在放虎归山,戴知秀回到东山有这么多护卫,再也难以捉到他了。此时大寨内的姑娘和老鸨等越吵越厉害,袁华南连忙对“潮州柑”道:“这里毕竟还是西关,我们‘关帝厅’不宜久留,还是赶快离开为上。”

他说完就挥手带领“关帝厅”人马要离开,“鬼仔谭”刚想说话,龚千石却忽然高兴地叫道:“仁哥,是你呀!”

大寨的大门处已经冲了十几人进来,为首的正是沙基“聯顺”大人“火麻仁”。龚千石和他多日不见,真是喜出望外,连忙就走上前去。“火麻仁”看见龚千石在这里,十分惊讶,连忙道:“千石仔,你怎么会在陈塘南的大寨?”龚千石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火麻仁”已经对着袁华南道:“几位洪英山的兄长大驾光临沙基,怎么也不跟小弟打个招呼呀?”

袁华南笑道:“今晚我是陪这位‘潮州’福字山头的‘潮州柑’兄弟来陈塘办点事情,没有知会‘兴顺山’,是我等礼数不周,还请卓仁兄弟不要见怪。”“关帝厅”一众人马来到陈塘南虽然秘密,但是沙基遍布“聯興顺”的弟子,“火麻仁”得到消息连忙前来,他道:“要惊动到关帝厅的袁华南大人自然是事情重大了,莫非也是跟粤军回师省城有关?”

“潮州柑”不认得“火麻仁”,听他这样说不由得大吃一惊,以为自已的行藏泄露,省城毕竟还是在桂军手上,连忙道:“你怎么知道的?”

“火麻仁”哈哈笑道:“阁下是潮安福字山头的名人,我又怎么不知道?”龚千石连忙向“潮州柑”介绍“火麻仁”。“火麻仁”是其昌先生得力门生,“潮州柑”早就听过其名号,脸色当场就放松下来道:“原来是‘火麻仁’兄弟,真是久仰大名了。”

“火麻仁”道:“许大哥是为粤军办事,就是我的朋友。小弟又何尝不想赶走那帮粤西军贼?大家都是同一路上的。”“潮州柑”点头道:“其昌先生的门生我自然信得过。”

“火麻仁”却对袁华南道:“‘关帝厅’也是支持‘省城还粤’吗?”

袁华南道:“我等身为四山之一自然是支持粤人治粤了,况且这几年桂派搞得省城这里乌烟瘴气,早就想要他们滚蛋了!”“火麻仁”叫了声好,突然脸色一变道:“那我们和‘十三行’的恩怨,‘关帝厅’又待怎样?”

“鳄鱼头”连忙道:“卓仁兄,你们与‘十三行’的‘生死片’,按洪山规矩本山不能插手的,只能劝和不能帮打呀。”

龚千石听到“生死片”三个字,问“火麻仁”道:“仁哥,外面传闻的‘生死片’是真的喽?”

“火麻仁”瞪了他一眼,道:“那还有假?‘十三行’已经将‘草片书’都送来了!”龚千石没听过什么‘草片书’,但是袁华南自然清楚,古老洪山规矩凡洪山内帮会相斗若讲和不成、要失和气,就要发送“草片书”由双方的香堂执事主笔,焚香拜请洪英祖师,上书定于某年某月在何地开此片。而两方相斗,则称为之为“片”。

至于“生死片”则是规定双方参与相斗人数,称为“友”,都要在“草片书”上写明,如果是各出动一百人就称为“一百友”。莲香大茶楼的茶客传言果然不假,西关、南关二山相斗多年,已势成水火,之前的火烧长堤大舞台,现在长堤、太平南的“字花档”相争更加火上浇油。

“兴义山”尊主“神仙余”为人热衷功名,颇善投机,眼看省城风云色变,粤军回师入主已经是大势所趋,先前“十三行”一向是迎合桂军的军政府,现在情势有变就要思量退路,早就暗中和粤军内的“东江系”重新取得联系。自二次革命以来,以广州省城为中心南方势力都是依仗各方军事与北平对抗。护法运动失败后,粤军退往福建,“东江系”乘机坐大。这次粤军大举回师,剑指省城,“十三行”自然是见风使舵倒向“东江系”。

但是省城洪山内威望最盛的还是“细眼皇帝”其昌先生,几乎所有的年轻洪山后进都视他为神。其昌先生虽然人不在省城,但是这些洪山后进还是一呼百应、云随影从,就算是连潮汕、香港等地的洪山弟子也有不少其昌先生的追随者。这样一来,自然为不少其他势力所忌恨。

“火麻仁”既然为其昌先生正式的拜贴门生,自然是义不容辞,所以想请“关帝厅”相助。

袁华南老谋深算、久历江湖,怎肯轻易混入这浑水,几句话就推卸开去。“潮州柑”当然要出力相助,但是毕竟他在省城是客,不便多说。

“火麻仁”脾气最是火爆,看到话不投机,知道“关帝厅”向来奉行“无事不过海”,肯定不会援手,当场就发作。幸好“潮州柑”将双方劝开,大家不欢而散。袁华南看到今晚一行毫无收获,不愿久留就带领“关帝厅”人马连夜坐船回去‘河南’。“潮州柑”临走时就叮嘱“鬼仔谭”改日再行相聚。

龚千石等“关帝厅”众人离开就替“鬼仔谭”向“火麻仁”引见。“鬼仔谭”就道:“仁哥,小弟但请为‘兴顺山’于生死片中出一份力。”“火麻仁”和龚千石都十分意外,龚千石连忙道:“‘鬼仔谭’,你是福字山中人,这儿不妥当吧。”“鬼仔谭”道:“我亲兄长当年曾是拜‘其昌先生’的‘热血门生’,追随他老人家于东校场起事。兴顺山的事情,小弟义不容辞。”

“火麻仁”大为赞赏,道:“好汉子、好兄弟,但是这场大战非同小可,你年纪轻轻,何必犯险呢。”

“鬼仔谭”却万分坚持。“火麻仁”道:“此场大战兴义山定必精锐尽出,谭贤弟可要想清楚了。”“鬼仔谭”道:“早就听说过洪山武二郎的威名,这次正好可以领教带妹哥的本事、风采。未知‘片地’定在哪里?”

“火麻仁”道:“就在‘太平南’的珠江江面上。”太平南路就是今天的人民南路、文化公园和沿江西路一带,在当年就是西关和长堤的交界处,也是旧省城的护城河。不但龚千石和“鬼仔谭”奇怪,连在一旁听着的的陈久如也很不禁问道:“在太平南的珠江上面怎么开‘生死片’呀?”“火麻仁”道:“怎么不可以?这次的‘生死片’非要在太平南不可!”

长堤与东堤的省城南关地带向来是“十三行”的地界,不但‘字花’赌档众多,且烟馆林立,“十三行”掌控的烟土来源主要是从香港水路运到,因为有着省城最大的水运码头“天字码头”。而沙基、西关一带以前也是有很多烟馆,但是其昌先生始终认为烟土勾当、赌档营生为下三滥,因此将大部分的烟舘关闭。不过自从其昌先生隐遁去南洋后,“火麒麟”和王叔达为了钱财“油水”,利欲熏心之下,在沙基码头又重新操起烟土勾当,所运的烟土来自滇、贵一带,沿西江运到省城沙基。近十年来,省城珠江水面上的“疍家”船户就为二山操控,被迫帮忙运送烟土,双方的矛盾冲突就必不可小了。

“十三行”为了独霸珠江烟土勾当,遂欲截断沙基码头的水运源头。因此多年来两帮“疍家”船户经常在珠江航道上打斗和火拼。

珠江“疍家”船户自古就被视为贱民,一向遭尽歧视和欺压,本就境况凄惨,而且常常因为生计而互相争斗。其昌先生有见及此,挺身而出,号召疍家船户勿再自相残杀,须团结一心。鹌鹑荣的外公“两脚黄鳝”黄天来与其昌先生因此结识,拜服于细眼皇帝的见识和为人,受其影响。后来虽然其昌先生离开广州城但是“两脚黄鳝”团结沙基“疍家”船户,不再为“火麒麟”、王叔达运送烟土。

王叔达眼看滚滚财源断绝,虽然恼怒万分,但因着“细眼皇帝”的赫赫威名和人望,唯有暂时忍气吞声。他看到“十三行”有了粤军中的“东江系”这个重兵在握的大靠山,于是就暗中挑动“神仙余”不若就索性趁机一举铲平沙基疍家船户和“洪带妹”,到时由王叔达来掌控沙基与神仙余结盟,那省城珠江水道上的烟土船运就再无阻碍,大家一起发财。

所以这一次两大洪山的决斗就定在了双方在珠江水面上的分界---太平南,将会由长堤天字码头和沙基的“疍家”船户各自出动过百只“疍家船”在江面,连成一片,作为“生死片”之地。向来洪山中最忌兄弟相残、背祖忘宗。若然同门间有什么冤亲孽债,都要通过协商来解决,决不允许动以刀兵,故此“生死片”可以说是甚少会发生。但是此时的两大洪山山堂早已为利所驱,什么规矩义气都全然不顾。

龚千石听完“火麻仁”这样一说,口上不敢言语,但是心下却已经有点腹诽,难道自已就为了这一场所谓烟土赌档的纷争就去拼命?

“火麻仁”看穿他心事,道:“千石仔,你是不是觉得这次只不过是为了那些大烟、赌档的‘油水’,所以很无谓?”

龚千石哪敢说个“是”字,只是看了看“鬼仔谭”没有说话。“火麻仁”道:“我和‘带妹哥’在本山内孤掌难鸣,山主还有那个王叔达,都把其昌先生看成是眼中钉。就算这次‘十三行’不来找我们麻烦,此二人迟早也要算计我等。总有一日其昌先生必定重临省城。就算千难万险,明知不可为,我等大丈夫男儿也要顶下去。”

龚千石听见道:“‘几歹就几歹,烧卖就烧卖’啦,一切听仁哥的意思。”

“火麻仁”道:“还是要听带妹哥的意思,由他来定夺吧。”他们正在说话,门外终于来了一大帮巡警,显然就是大寨因为出了人命所以报了警。先前被“关帝厅”吓走的那个警目现在仗着人多,神气活现地走进门来,结果一眼就看见了火麻仁。

当场他的脸色大变心里大叫倒霉,走了“关帝厅”的那帮强人现在又来了沙基的“火麻仁”。“关帝厅”虽然强横,毕竟只是在“河南”,“火麻仁”却是大名鼎鼎的沙基洪山大人,他更加得罪不起。

警目连忙点头哈腰地道:“原来是仁哥呀,你老人家怎么也来了陈塘南呀?”

“火麻仁”这次倒是好脾气,和这个警目寒暄了几句。那个警目不敢和“火麻仁”多说,就带着手下前去察看“影月花”的尸体,所有“阿姑”就七嘴八舌在一旁添油加醋。

今晚在“夜月楼”所发生事情实在是太过古怪,那个警目好不容易才听完“阿姑”们的叙述,都不知如何是好,反而开始借故勒索起大寨的老鸨,双方又开始喧闹吵骂开来。

龚千石看到“影月花”无端惨死,总觉得多多少少与自已有关,又同情她在大寨卖身受尽凌辱,就想上前理论。

“火麻仁”知道此地实在不宜久留,一手拉住龚千石道:“今晚大寨天翻地覆,又出了人命,巡警都招惹了过来。现在紧要关头,你还是不要鲁莽了。”

龚千石听“火麻仁”这样说就看了看“鬼仔谭”,“鬼仔谭”道:“小红棉受了一晚的惊吓,我们还是先离开再说吧。这笔账迟下再跟戴知秀算。”出到沙基大街,“火麻仁”就问小红棉如何处置,陈久如十分同情小红棉的遭遇,就自告奋勇,说可以先带小红棉回去,由他家中的女眷照顾,然后再想办法。龚千石和“鬼仔谭”都觉得陈久如家中有女眷,自然合适,就由陈久如带着小红棉先离去。

“火麻仁”先吩咐他的手下门生散去,然后随着龚千石和“鬼仔谭”到了迪隆里的落脚处。“火麻仁”就问起他们三人为何会到陈塘南大寨,龚千石就约略将自从和“火麻仁”分别之后,遇到“康爷”和“顺公”,然后又来陈塘南找戴知秀的事情说了一遍。

待到“火麻仁”听完,他脸上表情惊讶不已,道:“这两位是七山中往上数三辈的元老人物,原来居然还在人世?我也只是多年前约略听过他们的大名而已。多年来都无人过此二人。这二位元老系红船大戏的亲师兄弟,本应情同手足。为何搞到不肯相见,确实有些古怪。”

龚千石就道:“怕是与‘靓公保’前辈遗留的‘辟神咒’有关,又或是他二人之间还有其他大恩怨,所以反目成仇。”

“火麻仁”摇摇头,道:“这事情我还是觉得古怪,有机会我一定要去一趟拜访一下顺公。”

“鬼仔谭”心念一动,道:“莫非仁哥你觉得,你觉得那个顺公的身份有问题?” 龚千石也是大吃一惊:“若然我们见到的不是‘猪油顺’,那他又是谁?”“火麻仁”三个对望一眼,都没有说话,难道除了“康爷”、“顺公”还有另外一个三辈以上的洪山元老在生?若然“火麻仁”推测没错,那这个假冒的“猪油顺”又会是谁?

“火麻仁”想了一会儿,道:“这两位元老突然现身,加上西关有这么多女工和小童失踪,事非寻常。还有那个‘影月花’的相好真的就是‘乌龙太岁’?”

龚千石想起自已在窗外看到的那一幕,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火麻仁”咬牙切齿道:“那个假的‘水云仙’三番四次和我们作对,总有机会我要亲手帮她埋单。”“鬼仔谭”道:“总而言之,这所有事情都和‘乌龙太岁’与‘请神咒’有关,我们一定再找戴知秀问个明白。”

“火麻仁”点点头,道:“如果那个庆隆真的在九龙城寨和英国人勾结在一起,那就大大不妙。你们说的那个庆魁又如此邪门厉害,恐怕就算带妹哥不一定能应付得到。”三个人商议了好久都毫无头绪,“火麻仁”就道:“现在我们多想也没有用,等我见过带妹哥,看他如何安排。离‘生死片’还有大半个月时间,我们要多加准备。”

龚千石道:“有带妹哥在,我们哪用怕‘十三行’?那个‘水龙’不也是被‘带妹哥’打得落花流水?”

“火麻仁”摇摇头道:“你不要看轻‘十三行’,能雄霸南关这么多年,兴义山内卧虎藏龙,带妹哥也无胜算把握。”

“鬼仔谭”道:“我曾听父尊提过兴义山中,说有什么‘青龙白虎将’。请教仁哥,这究竟是什么架势堂?”

“火麻仁”听到“鬼仔谭”居然也对兴义山的情况如此熟悉,有点意外,道:“不错,‘水龙’在长堤威风八面,但是论真本事,龙行水替‘青龙白虎将’提鞋子都不配。那兴义山中有称‘三岳擎天’其中‘白虎将’名叫白文辅字应星,又有绰号称‘白纹虎’,听闻此人本事高深莫测但甚少露面;而‘青龙将’就是出身于东堤的大人名叫陈三星。这二位系省城兴义山中公推第一等人物,与细眼皇帝齐名。想当年‘青龙白虎将’名动天南之时我还在穿开裆裤。若此二人出山助阵我们实在没有多大胜算。若然其昌先生在此当然不怕,可惜现在只有带妹哥与我二人领头,实在孤掌难鸣。”

龚千石豪气道:“什么青龙白虎将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次‘生死片’我偏要会一会他们两个。”

“火麻仁”竖起拇指道:“千石仔,年纪轻轻有志气。到时候干脆就让你做‘掌旗手’吧?”龚千石奇道:“什么是‘掌旗手’?”“火麻仁”笑道:“你以为‘生死片’就像是你们细路仔打架?”

“‘旗’者乃是指七山当年的开旗聚义每一山都有一面洪山旗,一般供奉在总堂内。凡‘生死片’必由本山的掌旗又称‘掌旗爷’或‘掌旗将军’来执掌。山中兄弟以山旗为号,指挥进退,犹如行军打仗:旗进人进、旗退人退。沙场中有所谓‘斩帅夺旗’。洪山旗就是山堂标志,威望之所在,能任‘掌旗将军’者必定是辈分高崇、本领高强之人。就凭你这个小孩子,哪有这个资格做掌旗手。兴义山掌旗将军当然非是等闲之辈,他就是省城旧日人人称作的‘斗零乐’。”

“斗零”是老广府人对五分钱硬币的叫法,来自于清末民初时铸币的术语代号。时至今日还沿用这个叫法,所谓“身边一个斗零都没有”来形容身无分文。“斗零乐”自幼家中排行第五,自号为“五仙”,而五分钱又俗称为“五仙”,所以他得此外号,当年在省城是专放利钱借贷,经常将银毫放在自已的耳上,为“斗零乐”人尽皆知的标志,三岁小孩都知道。

“斗零乐”虽然是放利钱借贷,但急公好义,颇有仗义疏财、豪侠之风,从不逼害人命,在兴义山中辈分高崇,不下于“神仙余”,颇受敬重,司职“掌旗将军”,掌管“开山之旗”,连山主“神仙余”都不能过问。此三人在兴义山中被称为‘三岳擎天’,可知其地位本事。”

“火麻仁”虽是成名的洪山大人,但是说起这兴义山“三岳擎天”言谈中始终充满敬畏。龚千石想着沙基有“洪山武二郎”坐镇,何须惧怕“十三行”。但原来在龙行水之上尚有这三位猛人,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现在才开始有些害怕。 “火麻仁”看见他这个神色,道:“千石仔,你现下开始害怕了?”

龚千石自然不承认,道:“怕当然不怕,不过我们也要想好应付之策吧。”

“火麻仁”沉吟了一会儿,道:“就凭我二人当然难以取胜了,所以我决定同

‘带妹哥’去请将!”“请将”也是古老的洪山规矩,又称“借将”。“火麻仁”道:“不过这个‘将’就比较难请,因为是要向‘三栏’请将。”

龚千石和“鬼仔谭”听到“三栏”两个字都不由得一起倒抽口凉气,面面相觑。

“火麻仁”口中提到的“三栏”在当年西关和省城就是指鼎鼎大名的“果、鱼、菜”三栏,也就是这三种行业的传统市场,在省城俗话里这种传统行业市场的集散地被俗称为“栏”。其中的鱼栏就是龚千石之前领教过的“塘鱼栏”。西关“果、鱼、菜”三栏之所以在省城鼎鼎大名,就是因为此“三栏”都是果贩、鱼贩和菜贩聚集之地,所谓的“九流之地”,龙蛇混杂,自成一国。所有定价、商讨事宜都是由这三栏的各自的行业公会自行决定。

“三栏”中人异常团结对外,凡有外人入侵必定招致迎头痛击。因此“三栏”数百年来在省城已经成了个独立王国,无论哪一任当权都不敢过问。正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就是这种下九流之地才真正是藏龙卧虎所在,“兴顺山”多年中不少的成名人物就是出身于“三栏”之内,但是这些大人个个都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省城之内除却其昌先生之外,他们谁也不放在眼内。现在“细眼皇帝”本人不在,要请得动他们简直就是难于登天。

龚千石自然也听过“三栏”的名头,知道内中藏龙卧虎,但是也明白“火麻仁”的意思,高兴过后又脸露忧色,道:“仁哥,三栏的那些大人个个十分孤傲,甚少理会‘三栏’外的事情,怎么轻易出手相助。”

“火麻仁”道:“废话,就是难请,带妹哥才要亲自前去,若然容易请的我早就去了。”

“鬼仔谭”虽然是来自香港,但是也听其父“公脚先”提过“三栏”的名头,和香港地的油麻地“果栏”可以说是齐名的省港两大“英雄地”,就道:“我听过有位‘镇三栏’的洪山大人,是否就是在三栏之内的人物?”

“火麻仁”再次打量“鬼仔谭”,道:“好小子,想不到你这个年纪竟然也知道‘镇三栏’的名头?”

“鬼仔谭”恭敬地道:“我也是听父尊提过,说‘镇三栏’手段高强,威震西关果、鱼、菜”三栏,人人拜服,所以得了这个名号。想那‘三栏’中卧虎藏龙,风云人物无数,个个都是高傲自负,而这个人居然能被人唤做‘镇三栏’,那必定就是有过人之处了。”

“火麻仁”道:“不错,‘镇三栏’当然是了不得的人物了,若果这次能够请得他来助阵,那三栏‘九大簋’就肯定愿意相帮。”说完又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除非是其昌先生,‘镇三栏’是任何人也请不动的。”

龚千石道:“就算是难请,我们怎么也要试一试的了。”

“鬼仔谭”道:“仁哥,你说的三栏‘九大簋’是什么人物’?”

“火麻仁”道:“就是三栏中的九位主持。其中有位大人,带妹哥是非请不可的。‘十三行’有‘掌旗’手,我们‘聯顺’难道就没有?这位就是本山‘掌旗爷’、果栏内的‘威水’哥。他大名叫‘黄威水’,是中山人士,洪拳高手辈分又高,连 其昌先生也敬他几分。他职司本山掌旗将军,多年来从不问江湖事行踪不定,要请得动他,恐怕比‘镇三栏’更艰难。”

龚千石道:“这果、鱼、菜”三栏真的是龙潭虎穴吗?我倒要去闯一闯!”“鬼仔谭”道:“如果能认识这两位西关英雄,我也想去‘三栏’一趟。”

“火麻仁”道:“你们真的敢去?”龚千石和“鬼仔谭”都点点头。“火麻仁”道:“好,我和‘带妹哥’正发愁没人想帮,现在多了你们两个人,那‘请将’的机会就大很多了。”

“鬼仔谭”不解道:“仁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火麻仁”笑道:“我们这一趟去西关三栏可不是去买鱼买水果,而是有求于人,难道还会簪花戴红地等我们去?说不定还要受些痛楚,闯一闯关。千石仔,你还 记得多如茶楼的小梁山吗?”

龚千石自然记得,吓了一跳道:“莫非我们去三栏也要去闯一次小梁山?”

“火麻仁”正色道:“你就想得好,三栏里面可比闯‘小梁山’凶险得多了。要是运气不好,小命都要送在那里。”

龚千石听“火麻仁”说得夸张本待不信,但是“火麻仁”此人天不怕地不怕,却对“三栏”害怕成这个样子,心中已经信了五六成,嘴上还口硬道:“挑那性,我龚千石难道还怕了不成,去就去!”

“火麻仁”听他这样说点了点头,看看时候已经不早,就道:“今晚你们也劳累不少,还是早点休息。待明天我跟‘带妹哥’商议妥当,再来告诉你们去‘三栏’的安排。”说完就离开了迪隆里。

到了次日,陈久如一早就来到了迪隆里,龚千石问他小红棉的情形,陈久如就说小红棉已经恢复正常,身体也没什么大碍,至于“夜月楼”昨晚出了人命,那些警察却不了了之,连那些老鸨也没有追查小红棉的下落。陈久如还说他家会托关系让小红棉去东山的私立培正女子小学读书,不用再回大戏学堂受苦,还会资助她的学费。

龚千石和“鬼仔谭”听完都十分高兴,三个人商量了一阵,看见“火麻仁”还没有消息,就决定先去逢源大街去拜见“康爷”,将在陈塘南的遭遇告知,也可打探些缘由,留了纸条之后,三人就出发走去逢源大街。

逢源大街就是今日的逢源路,当年大多是西关富户居住之地,有很多西关大屋。三人顺着沙基向西,从宝华大街一直走到逢源街,按着康爷留下的地址来到了一栋西关大屋前。

三人都有些意外,想不到康爷居然是住在这样一间西关大屋,看来境况比“顺公”是好得太多了。走到趟栊门前敲响大门,过了良久才有人前来开门,大门打开,却是没有什么光线透入,只是隐约看到里面的大厅。那开门之人却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生得细眉细眼,像个清秀女子,柔声道:“几位尊姓大名,系来找人吗?”

龚千石看见这个人如此阴柔细气,有些惊奇,“鬼仔谭”见多识广,却知道此人一定是个唱花旦的粤剧中人,连忙就道:“请问王继康在此处吗?”

“王继康”就是康爷的大名,但是这位男生女相的“小姐”听到“王继康”三个字很是意外,颤声道:“你们找的是哪个王继康?”

龚千石听他的语气应该是认识康爷,连忙就道:“我们是来找康爷的,又叫做‘鸡康爷’。”

那阴柔男子听完双手抚胸,显然十分害怕,道:“你们找的康爷在几十年前已经过世了!”

龚千石还以为自已的耳朵听错,道:“你说康爷已经过世?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那个男子打量了他们三个一阵,才道:“几位怎会知道康爷名号的?几位是何来历,还请 见示。”

“鬼仔谭”行礼道:“家父是香港的‘公脚先’,小弟绰号‘鬼仔谭’。我父亲算来也是康爷在洪山及红船大戏行中的晚辈。”

那男子听到“公脚先”三个字,立时脸色和缓,高兴道:“莫不是香港地西环興和堂的‘公脚先’?”

“鬼仔谭”点点头,道:“这位师兄想必是‘洪胜山’中人,未请教高姓大名?”“鬼仔谭”从这男子的神态、谈吐已经看出对方来历。

“洪胜山”系广州省城四大洪山中清一色由红船弟子组成,也就是参与当年‘洪兵大起义’,随粤西红船戏班起事最多会众的山堂。“洪胜山”弟子在那场洪兵起义中前赴后继、死难无数,本山兄弟每年都会举行祭奠仪式。“鬼仔谭”乃父谭伯先,为省、港粤剧大戏名家,以唱老生出名,人送外号“公脚先”。“公脚”就是粤剧大戏十大行当之首,当年“公脚先”三个字饮誉省、港多年,和“洪胜山”中人多有密切来往,交情很深

这个花旦似的男子掏出块手帕掩嘴笑道:“奴家艺名方艳秋,曾在香港的‘喜寿年’戏班做过二帮花旦,得过伯先前辈的指点。想不到居然在省城能看见谭公子,三位快快请进。”当下双方各自引见,方艳秋听到龚千石竟然是“其昌先生”的弟子,更加热情,就请三人入内相见,还敬奉茶点。

寒暄之后,龚千石就将来寻康爷的来意道明。方艳秋低头想了一阵子,那神态简直就像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一般,看得龚千石啧啧称奇,陈久如也是一阵着迷,觉得这方艳秋虽比不上水云仙的美貌,但另有一番雅致清秀。

方艳秋抬头道:“听千石兄所讲,那个确实是康爷的长相模样,但是他已经仙逝多年,我大戏行中的师尊‘薛千岁’论起来也是他的晚辈,可以作证,此事当真是匪夷所思呀。”

龚千石倒抽口凉气道:“之前我们或是遇到个假的‘顺公’,现在又见到个已经去世多年的康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鬼仔谭”问方艳秋道:“康爷吩咐我们三个前往珠光街寻找‘靓公保’前辈的遗骨风炉,不知师兄有否曾听说过?”

方艳秋大为紧张道:“你说什么?‘靓公保’的遗骨风炉?”

龚千石就将之前珠光街的事情简单说了一次,方艳秋听完脸色大变,花容失色,缓了良久才道:“原来是请神咒,原来是请神咒!”

“鬼仔谭”听他口气似乎知道不少内情,连忙道:“还请方师兄指点,这请神咒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艳秋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本山现任山主与‘靓公保’是何关系吗?”

“鬼仔谭”三人都摇了摇头。方艳秋道:“我等现任山主就是省城的正生王‘靓少天’,他的亲生叔父就是当年‘洪兵起义’遇难的‘靓公保’。”

“靓公保”是红船艺人世家,世代靠红船谋生,所以他懂得不少红船隐秘:相传红船行中数百年来流传下来各一套“请神咒”和“辟神咒”大戏唱词。而红船中人多有加入洪山反抗官府镇压,而那套“请神咒”据说不但能驱神御灵还可以感召人心,因此为官府正统所忌,而大力禁剿。本山山主“靓少天”从家传所知,还有所谓“召神令”,比‘请神咒’厉害更多,召御现世间外而来之无上神异,翻天覆地。当世之内,唯一晓得“召神令”详细的就只有“细眼皇帝”一人。自从“靓公保”遇难之后,所谓“请神咒”、“辟神咒”均下落不明。“靓少天”倾尽全力寻找“靓公保”的遗物和遗骨,但多年都遍寻不获。”

“除‘靓少天’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在找寻‘靓公保’的遗物,此人就是‘关帝厅’的元老‘白饭鱼’。不过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现下看来,似有各方厉害势力都在打‘请神咒’和‘召神令’的主意。至于你们见到的那个是否是康爷,奴家就不太清楚了。”

“鬼仔谭”听完看了看龚千石,道:“如果那个真的是还在生的康爷,为何他要我们来这里找他,自已又避开我们呢?”

方艳秋道:“他老人家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妥,所以才暂时避而不见。”

陈久如突然道:“我们在珠光街看到的那个‘猪油顺’会不会就是那个‘白饭鱼’假扮的?”

他这样无来由的插口,龚千石和“鬼仔谭”都打了个突。龚千石一拍大腿,道:“这是很有可能呀,那‘白饭鱼’说不定是同庆隆勾结在一起,假扮顺太公然后引我们去陈塘南找戴知秀,探查‘请神咒’。因为那姓戴的曾从其昌先生那里得到了那张能够召引乌龙太岁的请神图。”

“鬼仔谭”道:“照你这样说,若然他是白饭鱼前辈,那康爷派我们去珠光街找所谓的‘风炉’,就是去试探真实?因为他已一早知道那位根本不是真的‘猪油顺’?”

龚千石大声道:“这帮死老鬼,果然是老奸巨猾,几句话就把我们几个耍得团团转,差点连性命都丢了。”

方艳秋道:“你们在珠光街遇到的那个怪人应该就是我们‘洪胜’红船戏班所说的‘煞’中的一种,或就是相传的‘虎煞’”

“什么是‘煞’?”

“煞者为‘请神咒’中所谓修炼出邪门法体--- 即品性奸邪者以神咒请动威猛神御于凡人躯体,又称为‘神咒驱煞’。其为时虽不能长久,但行法中的法体无坚不摧,万人莫敌。而虎煞系其中一种。我等洪胜弟子组成的红船戏班,经常循水路来往于两粤、福建山区下乡演戏,数百年来受尽‘虎煞’的残害。两粤与湘赣大山之间,多有虎患。传说百虎之中或可出‘虎煞’,为祸甚巨,曾多有虎煞领军,以百虎灭村之说。有上几代红船前辈提到,‘虎煞’偏偏最喜欢的就是听粤剧大戏,红船戏班每到山区下乡演戏,必定会在‘天光场’演神功戏来安抚‘虎煞’,以求平安无事。”

“若然‘虎煞’仍然为害,就要由红船‘辟神咒’中高手出手除害。数百年来我们‘洪胜’的红船戏班弟子与‘虎煞’相斗不已,结下生死对头。我听山主靓少天说过,当年洪兵起义,‘洪胜’弟子在广西与清军大战,就时有‘虎煞’出现,红船戏班弟子死伤无数,清军反而得利。这神咒炼煞虽然与其他请神咒一样不能持久,但也足令我红船弟子折损甚多,若非红船中亦有像‘靓公保’等的辟神高手,可能有更多洪山弟子会被害。”

“鬼仔谭”道:“若这是真的话,那些‘虎煞’的出现绝非偶然,一定是有人从中作祟!”

方艳秋点点头,道:“当年官军中肯定也有‘请神道’中高手,能以‘虎煞’为驱御。几位在珠光街遇到那怪人,听起来十足十就是神咒驱煞,必有请神道中邪心歹意之人在后把持。看来‘洪胜’前辈所说的九成是真的了。”

陈久如道:“我们在陈塘南大寨可能也碰到了神咒煞!”龚千石听到立即瞪了他一眼。

方艳秋吃惊道:“你们去过陈塘南大寨?”

“鬼仔谭”一脸尴尬,只好也将陈塘南的事情说了一遍。方艳秋神色凝重,道:“庆魁此人我也听过,难道他也懂得请神咒中的驱煞之法。庆隆、庆魁两兄弟本是省城洪山大敌,现在居然神咒驱煞这样一来不知又要有多少洪山弟子遭害了!”

方艳秋用手帕抹了抹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最近西关有不少小童失踪,就是同这有关?”

龚千石道:“艳秋兄也知道有小童失踪?”

方艳秋浅笑道:“千石哥何须客气,叫我艳秋即可。”说完还特意向龚千石眨了下眼,龚千石虽然性格豪迈直爽,但这下也不由得有些面红。鬼仔谭在一旁看得暗自好笑。

方艳秋又道:“现在西关市井谣言四起,说有小童和帮佣女工无故失踪。先前我还从本山兄弟那里听闻道,有人亲眼看见陆公馆请了女工,但是从来就未有看见那些女工再出现过。”

“鬼仔谭”马上道:“陆公馆,哪个陆公馆?”

方艳秋道:“在广州省城带兵的‘大山炮’陆士横,陆君变呀!”他所说的陆士横就是已经反水出走燕塘的陆云豹,“士横”就是他的字,又号“君变”

方艳秋喃喃道:“陆君变,君子豹变,现在又来‘虎煞变’了。”

龚千石和陈久如都异口同声地道:“是这个姓陆的混蛋!”鬼仔谭”知道方艳秋的师尊“薛千岁”是“洪胜”的中元帅大人,乃省城梨园魁首,为人仗义,颇有侠名。此人既然是‘洪胜’中红船前辈,一定对与红船的死对头‘虎煞’很有了解,就道:“难道陆云豹和戴知秀都和庆隆是一伙的?那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方艳秋看了他一眼,用手支额,道:“‘细眼皇帝’当年大闹‘司后街’,火烧光塔路八旗驻地,庆隆引为奇耻大辱,东校场一战中又让‘细眼皇帝’走脱。他必定处心积虑,所做一切就是为了对付细眼皇帝和召神的大秘密。”

“鬼仔谭”一拍手,对龚千石道:“这个‘大山炮’就是和龙行水是一伙的。”

龚千石愕然,然后道:“对呀,这次陆云豹反水而后投靠粤军,一定也是同十三行有关了。”

“鬼仔谭”道:“此番去三栏请将只许成功,不然‘生死片’一败,庆隆要对付其昌先生就更添把握了!”

方艳秋“啊”了一声,柔声道:“你说什么‘生死片’和‘三栏请将’?”

“鬼仔谭”就又将前因后果说了一次,方艳秋听完“唉”地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后生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可知那‘三栏’是虎穴龙潭,哪是你们可以应付得了的!”

龚千石不屑道:“三栏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卖菜卖生果的地方嘛。”

方艳秋柔情似水地看着他道:“千石哥不知实情呀,‘三栏’中人系藏龙卧虎,而且从来不喜欢理会三栏之外的闲事。若有相求,就要先过他们的‘行花街’!”

龚千石奇怪道:“‘行花街‘不是过年才有的吗?”

方艳秋用手帕掩嘴笑道:“不是过年,凡要去三栏有大事相求,必是‘九大簋’设下的‘行花街’。如若能在三栏的街头床到落街尾还能活命的话,他们才会应承所求大事。我还未听过有谁可以活着走出那‘花街’的!”

“鬼仔谭”道:“请问艳秋师兄,那‘九大簋’各是些什么人?”

方艳秋道:“其实就是‘三栏’公会中的九位主持,所以外称为‘九大簋’。为首的两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镇三栏’与黄威水。”

“‘镇三栏’名动西关,其名能止小儿夜哭;黄威水人如其名,威猛强横,你们两个少年哥摆明就是去送死呀。其余七位主持分别系‘马骝泰’、‘朱仔炮’、‘荷兰澄’、‘荷兰水’、‘老襯庭’、‘花仔开’,最后一个唤做‘老虎蟹’。除非是‘细眼皇帝’亲身到来,天底下无人能请得动这‘九大簋’!”

陈久如却又插口道:“‘马骝泰’?泰哥不就是洪执事手下的八门大人之一?”

方艳秋道:“不错,‘马骝泰’既是位列兴顺山沙基八门大人也是三栏菜栏中人。泰哥为人不错这还好说,其余那几个均是各自身怀绝技,三教九流中,在三栏中说一不二。你们两个还是不要拿自已的小命开玩笑了。”

龚千石豪气道:“你不说还罢了,若是我说不去,还算什么洪山好汉?传出去让人笑话!”

方艳秋见他如此豪气,也不好多说,只是暗暗摇头。“鬼仔谭”看时间不早,就连忙告辞。

三个人闷闷不乐回到迪隆里,谁知道“火麻仁”和“缩骨全”都已经找到上门。“火麻仁”劈头就一句:“带妹哥决定今晚八点去‘三栏’拜候,你们两个还够胆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