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刀。

踏上前之人,尽数死去,他气息平稳,转换刀势走着,山间微冷。

来的人都仿佛心存畏惧,但又为何后退。

他们退,他却轻步向前,又有四人冲上前举刀欲杀,同时之间,流火似萤,剑起刃下。

侧身挥刀,对于他来说,很简单。

就和十年前一样,未曾变化。

血溅于身,转腕,一刀。

月光似的刀影划过,映透出他无情双眸,十年,现在,或许就是他的报应吧,家族覆灭,一人之力岂可挡天。

胸口伤疤有些痛楚,仿佛当年的烛火之刃斩进身前,炙焰入骨。

一步探去,周身气流掀动墨袍,他舞起刀刃,将满腔怒意注入力道。

骤速砍去,连起招式不断劈,切,断,周围景象和人逐渐模糊,只听见呼呼风声。

火光落于地上,随着台阶打滚,停在尸体之间。

泼血如雨,再砍一刀,来,再斩,斩下去!

待声响尽止,他停下动作,从尸堆中立起身子,衣袍尽湿,血腥味弥散空中。

都死完了。

山路石阶上的两人呆呆看着山下,一路尸身血水,百余人,尽死。

沉寂,无声的让人可怕。

“父...亲。”陌漓不敢置信地开口。

家主看了一眼他们,便往山下走去。

林绪知道那眼神的意思,他拉住大小姐的手往旁路过去。

竹间细叶在火光中染的发红,显得异常尖锐。

石板路上,陌漓木然地跟着走着。

“父亲...是...不要我了。”

林绪没有说话,埋头赶路,但又怕大小姐闹起来。

他便开口安慰说:“家主是有自已的计划,陌家如今为防北师,所以是要躲避这场劫难,而且家主不是说了吗,到烟雨村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陌漓喃喃自语。

她眼中恢复些许神采,“你说得对。”

“父亲他会回来的,就算有千军万马也拦不住他,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回家。”

林绪略带伤感地微微一笑,他知道这次是出了不可控的意外,族中兵力空虚,二少爷养兵也确实有理,不假,但这就是当朝谋逆的罪证,让朝廷有了出兵的理由。

现在证据坐实,陌家...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但他知道,家主依然有后手,虽不清楚其中,但面对这次家族覆灭劫难,行事的计划滴水不漏,甚至连自已都有不知道的部分。

林绪往竹林深处跑去,终于是见到了院子。

“这里就是祖祠?”陌漓问道,“父亲要我们来这里干嘛?”

林绪没有回答,打开外门,匆匆走入院子。

好在这里没有被发现,他暗自庆幸,松了口气。

“喂。”陌漓跟上来,“你倒是说话啊?”

林绪来到房前,一个小脑袋从窗户探出来。

“少爷!”

枯山道,位于淹州与截城之间,向来人烟稀少。

夜色已黑,山犬长吠,荒路边,躺着无数断首死者。

数十士兵围于寸地,其中一人坐于马上,昂然俯视那被围之人。

“陌家二公子,实力倒是不错。”

陌双满身污血,他艰难跪在地上喘气。

许吟笑道:“只可惜中看不中用,大意失心,成了个破绽。”

“许吟!”陌双愤怒大喊,“你这个贱人,不得好死!”

那些士兵将刀一指,欲其下手教训番,却被许吟止住。

“别动,留起性命,还要见陌家主呢,现在杀他,为时过早。”

“畜生!去死!都给我去死!”

“给我听着!许吟,你全家都该死!”

这时,官道来了一士兵,在骂声中传话道:“大人,淹州城来报。”

“讲。”许吟抬眉听着,下属窃声汇报了陌家现在的消息。

他微微一笑,嘴角挂着嘲讽,挥鞭转身,便无视那人的愤慨谩骂,向官道骑去。

“所有人不做停留,回淹州城!”

淹州城

夜空火光四起,城中百姓都知道要出大事了,纷纷躲在家中,外面铁戈兵马奔走而往,声势浩大,隔着窗户透见,母亲慌忙对着幼童柔声安慰,那些贩夫走卒也弃了铺子,各自逃命。

院内老人望着淹州城下的无数军马,心中暗算道,今日变天,却没有抓住那后山暗子,那兵部仕陈仟所派之人竟无一人生还,怕是陌家之主动了真格,这事...难有结果。

当今天下,陌家有一人,位于神录其二,实力只在东都那位之下。

数十年前,就有传闻,陌家主在东都惹了圣心不悦。当时据宫中人说,殿前大不敬,东都那位一出手便将陌家之主重伤,遂后,遣送其至江南,这陌家也被拆成两份。

天朝余怒未消,自然也无人敢与陌家来往。

然,陌家就此衰弱。

这几年来,虽天下人皆认为陌家之主已不复当年,境界也是一落千丈,但那神录上第二的名字,却一直未曾变化。

但龙游浅滩,虽无其力,尚有残息。

这陌家自然不可能轻而易举拿下,老人眯眼看着不知何处燃起的烽烟,灼风而至,他感受这些许热气。

“曲罢不知君笑意,飘沦自怜忆从年...”

这楼下人好兴致,这时还在观戏听曲,老人细细听着那女子歌声,心中自省,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就看这场戏怎么收尾了。

许吟带人到了城门,却见到兵部仕的人马在前。

陈仟守在门口,看架势是要说法的。

“陈大人,这是作何?”许吟冷笑道。

陈仟身着铁甲,上前怒目而视,“许文书,没有圣上旨意,你怎敢如此行事?可知其后果。”

他心中对朝廷的分派党争向来厌恶,许家近年来一直在左右站队,如今南下江南,陈仟先前却不知道有许家的人插手其中,所以事发突然,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许吟扬手一挥,属下押出个被捆之人,陈仟看去,正是陌家二公子陌双。

“陌家私自养兵,意图谋反,如今证据确凿,理应捉拿归朝。”

陈仟望着被封住口舌的陌家二子,他知道这个现状,拦着已经没有意义了,朝廷派他过来找寻皇女,此事发展远超自已预料,在陌家后山,上去的兵马原隶属他的部队,但是数小时前却擅自行动。

这意味着,许家...插手了兵部。

陈仟漠然转身,他心中固然不满,但也知眼前轻重。

“放行。”

两支兵马并行,往城中主道赶去。

许吟在后看着那兵部仕陈仟,此人官职与他同级,准确说,还是陈仟更高一点,毕竟兵部仕执掌军务,在东都统领六军,而他作为一介文书,实则无权,只是在天阁传话写书之人。

两人对比,自然是陈仟占优,但却毫无拥兵自恃之态,许吟忌惮地看过去,如果今天这兵部仕不出些差池,怕是在回东都之后,是要在御前告他插手军务之罪。

这千百余人的军队一齐向陌家靠去,浩浩荡荡,火光滔天。

行至半路,为首处却忽然停住。

莫名股肃杀之气填于街头巷尾,前面的兵马没有出声,只是静立在那,显得异常瘆人。

许吟往前看去,数步之远,只站一人。

陌家之主,陌尘。

陈仟孤身上前,“陌家主,朝廷查你私养兵械,现你若伏首认罪,皇恩浩荡,念得恩慈。”

“除外,当今皇女下落不明,你身在江南必有消息,吾等所望你交出情报,可宽赦子罪。”

这些话声若洪钟,却字字诛心。

陌尘看向那些秩序森严的剑卫,个个披坚执锐,手持利器。

“天阁剑卫,自古以来都卫于剑阁之上,从未出行,但今在江南一见,确实可畏。”

陈仟微微拱手,“陌家主过赞了。”

“陌尘!你倒是很有闲情雅致。”许吟坐马上前,面色盎然,“你怕是不知道,你那儿子现在都怎么样了。”

说罢,士兵们押着陌家二子上前。

那人含泪挣扎,嘴被堵着,无法说话。陌尘看着不语,面色渐伤。

见其状,许吟眼露抹凶狠之色,大声喝道:

“陌尘!你要是不想你儿子凄惨而死,就赶紧受降!免得落个家破人亡,不得善终!”

他们在这里有千人兵马,无惧任何人,但却对着一人正言厉色地威胁,不只是因为他的家主身份,也不是因为他背后江南望族的势力,只是因为他的实力。

陌尘,那个被号称天下第二的强者,如今却被逼入死路。猛虎困死之前,亦可伤人无数。更别说这当年杀人如麻,为世人所惧,称之‘疯鬼’的男人。

火光之间,一人飞身闪过。

“全军听令,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