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状这种词,多出现在小孩子之间。
小孩儿打架吵架了,就会嚷嚷:“你再这样,我就去告状!”
小孩儿告状的对象,一般都是父母,“呜呜呜呜,胖虎又欺负我了。”
从小到大,俞宁瑶是从不告状的。
因为她告状也没用。
俞欣心欺负她,抢她玩具,弄坏她的作业本,甚至推倒她,这些事到了俞父俞母那里,就全成了——
“你姐姐是个病人,你还不让着点?我们怎么教你的?”
“一小孩儿,还学会撒谎了,你姐姐那么乖,怎么可能这样?”
“去去去,别烦我做家务。”
……
一次两次,俞宁瑶还会抱着期待。
但是三次四次,她就学会闭嘴了。
也是因为此,她很少跟人主动抱怨自已的委屈。
大部分情况下,她都打碎了牙再嚼一嚼,吞肚入腹。
“没什么,”俞宁瑶又像以往一样将牢骚自已咽下去,“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肯定不爱听。”
“试试。”裴应枭回道。
“试试?”俞宁瑶茫然地看着他。
裴应枭说:“试试才知道,我爱不爱听。”
“好吧……”俞宁瑶张张嘴,还是茶壶倒汤圆,不会告状。
她磕磕绊绊地说:“就是,你有被人骂过吗?”
裴应枭听到这个问题,眉梢有些讶然地挑了起来。
俞宁瑶嘟囔:“我就说吧,你肯定不爱听。”
“你是指当面还是背地?”裴应枭反问她。
这回轮到俞宁瑶惊讶,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不是,还有人敢当面骂你啊?!”
“这么惊讶?”裴应枭含笑地反问。
“你就长着一张,没人敢骂的脸啊。”俞宁瑶喃喃。
她见过周围人对待裴应枭的态度,无论是下属还是家中亲眷,全都是毕恭毕敬。有时候跟他们隔了十万八千里,就开始对他们点头哈腰。有着这般派头的裴应枭,有谁敢当着面说一句不是?
裴应枭一笑了之,说:“不是什么稀罕事。”
“啊?”俞宁瑶更加诧异,耳朵都竖了起来。
她情不自禁地凑近,裙摆下圆润泛红的膝盖,不小心撞到了裴应枭的裤腿,手中的酒水一晃,泼出来几滴在裴应枭的裤腿上。
“抱歉抱歉,”她吓了一跳,忙抽来纸巾要擦。
混乱之中,掌心撑在裴应枭的腿上。
察觉那一处有力的肌肉和灼烫的温度,她触电似的慌忙抽回手,坐了回去。
“没事。”裴应枭随意地用纸巾将裤腿上的酒渍抹去,然后将她的手牵了过去,聚精会神地擦拭她的指尖。食指、无名指、小指,每一根手指从指尖到指根,仔细又专注。
俞宁瑶整颗心都放在裴应枭被人指着鼻子骂了这件事上,没怎么留意裴应枭的动作,忙着继续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擦干净手指上的水珠,裴应枭扬手将弄脏的纸巾扔进垃圾桶,然后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嘴角朝上一扯,似笑非笑地说:“怎么感觉,你非常期待我被人骂啊?”
“有嘛哪有啊?”俞宁瑶讪笑了两声,摸了摸鼻尖,说:“我就是单纯的好奇。”
裴应枭便告诉她:“几天前,南城那边有个项目,负责人给搞砸了,利润率负百分之5.1,亏了三千万。我就裁掉了这位负责人。他算是公司元老,家里又上有老下有小,心里不服气,就跑到我办公室来。骂的……”
他似是稍稍回忆了一番当时的场景,才说:“少儿不宜。”
俞宁瑶噗嗤笑了起来。
抬眼见裴应枭斜眼看她,连忙收敛起笑,清了清嗓子,说:“这种事会经常发生吗?”
“经常倒不经常,”裴应枭喝着酒,淡声说:“要是经常发生,那公司也不用开了。”
“也是。”俞宁瑶笑了一会儿,脸上的肌肉有些发酸,聊天松懈了戒备之心,她开始慢慢愿意说起自已的烦恼。
“那个人骂你的时候,你会很生气吗?”她问。
“生气?生气倒不至于。”裴应枭说:“当时他来的时候,我主要在想怎么填他留下来的窟窿,这是当务之急,至于别的,没想过。”
对于这个回答,俞宁瑶意想不到,但又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可是他骂你,你就一点也不在意?”俞宁瑶问。
裴应枭说:“等你事业再大一点,你就会知道,每天要想的事情太多,所以情绪没那么重要,凡事只看利弊即可。”
俞宁瑶若有所思,说:“所以,如果遇到了负面的评价,只用理性思考它们是否对自已是否有利,然后迅速解决问题。高兴不高兴,生气不生气,不重要。”
裴应枭眼底露出一丝欣赏的笑意,他的手指微曲,轻轻点在了俞宁瑶的额角,“嗯,是这个道理。”
裴应枭的话,仿佛挥去了俞宁瑶心中蒙住的一层纱。
作为一个公司的管理者,她不应该将重心放在自已的感受上,而应该想怎么解决问题。网络上的那些人骂她也好恨她也罢。她对此的感受只是情绪,情绪是没有力量的。她要想办法转劣势为优势才对。
工作室如今规模越来越大,现有的营销部门已经无法承受如今的流量。她刚好可以趁此机会寻求第三方营销公司合作……
电影里的人物还在行动。
俞宁瑶一边有一搭没有一搭的听,一边走神想明天的事,不知不觉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
少女突然枕上了裴应枭的膝盖。
脑袋的重量很轻,顶多跟一只小狸猫差不多。
漆黑的长发从毛茸茸的帽檐下泼了出来,仿佛打翻的墨汁。
半边瓷白的脸被投影仪射灯笼着,几乎能看见一层浅浅的绒毛。
她沉睡时呼吸声很缓,像洁白的羽毛落在了雪地上,微微吹动了耳边的碎发。
裴应枭的呼吸声也下意识变得轻了下去。
他垂下头,离得近一些去看她的脸。
眼皮闭阖着,但这双闪着星光的眼睛仿佛还在他的眼前。
她睡觉的样子,真的好乖巧。
枕上卿卿。
裴应枭抬起了手,想碰一碰她瘦削的肩。
但在落上她薄薄背脊的时候,又抽了回去。
不行,她还睡着,这样是趁人之危。
最后,粗糙干燥的指腹,只轻轻刮了刮俞宁瑶颤抖着的眼睫。
希望她今夜睡梦中,能没有烦恼,只有幸福和喜悦。
裴应枭弯下腰,抄起俞宁瑶的膝盖,将她抱了起来,大步朝卧室走去。
*
凌晨十二点。
辛苦了一整天的梁秘书刚刚睡下,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并且铃声是他为某人特别定制的“夺命连环call”。
梁秘书:“不是吧阿sir。”
他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裴总。”
“睡了吗?”
“这才几点,怎么可能睡,”梁秘书忍着哈欠说:“世界股市有时差,我怎么敢睡整觉?”
“嗯,很好。”裴应枭说:“查一下今晚俞小姐的工作室发生什么了。”
“明白。”梁秘书一口应下。只要给够加班费!当牛做马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