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
乾清宫正殿的朱红门扇再度开启,隆冬的寒意迎面扑来,长宁抚了抚被朔风吹乱的鬓发,抬步迈出了满殿晦暗。
“公主出来了。”
一直等在廊下的珍珠殷勤迎上来,将怀中一直抱着的手炉递在公主手中。而后上前几步,矮身俯首向皇太子行礼问好。
“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
皇太子高炽温和一笑,抬了抬手示意免礼,转头向含山长公主投来满目关切。
“姑母可有觉得哪里不适?侄儿请太医来为您诊看。”
“多谢太子殿下慰问关怀,妾身自觉一切都好,并无不适,不必再麻烦了。”
长宁闻言心中微暖,料想皇太子高炽秉性敦厚宽和,应当与其父皇不同,对于皇亲家臣们该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而含山长公主猜想得也确实不错,皇太子高炽素来聪慧颖悟,虽然皇帝未曾和其明言过往日的皇家恩怨,但是太子高炽从皇帝的言语态度和宫人的风闻中总能体察探听一二,是以也将真相拼凑还原了个八九不离十。
今日太子高炽听闻皇帝单独召见了含山长公主,便知晓恐怕要有大事发生,担心以含山长公主这位姑母的性子,难免和皇帝会针锋相对,生死博弈,落得一个你死我活或者两败俱伤的惨烈下场。于是,太子高炽便早早地守在了乾清宫附近,既担心皇帝落于下风,又担心含山长公主真的闹个鱼死网破,向世人昭示皇帝为不正之君。来日自已继承帝位,也难免背负骂名,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所以,在廊下时,太子高炽一听闻殿内杯盏坠地破碎的声音便连忙闯进去相劝,生怕晚了半刻便造成不可挽回的下场。说到底,这位皇太子内心还是有几分顾及亲情血缘的,并非是和寻常帝王一样,全然的漠然冷血之人。
太子听闻姑母含山长公主婉转推辞,也不好再勉强深劝,只得含了笑意温声相劝。
“姑母这样说,就是责怪侄儿了。只是天寒路滑,请让侄儿略尽心意,安排人送您回府吧。”
长宁听得太子高炽如此言辞恳切,便也不好太过推辞。只是微微笑了笑,伸手拂去了太子肩上的细碎霜花,将腰间佩着的金刚宝剑取下递到他手里。
“炽儿,这柄金刚宝剑原是太祖皇帝赐予我的,只是我一介女子,留它实在无用,倒不如赠与你使用佩戴。”
太子高炽微微有些惊愕,小幅度地推脱了一番,不敢想自已这位高傲的姑母——含山长公主竟然会如此轻易的将这把象征着正统帝王权柄的金刚宝剑赠与自已。
“炽儿博学广闻,最通经史,不知道有没有读过贾长沙的《过秦论》?”
长宁意有所指地挑眉望向太子高炽,皇太子此时已经隐隐地感受到了含山长公主的言外之意,于是便不再推拒,顺势收下了那柄金刚宝剑。
“姑母过誉了,侄儿的诗书不算精通,只是为了知事明理罢了。”
长宁点点头。
“知事明理,是立身处世之本。想来,如今天下亦莫不引领而观其政。陛下圣明,有意效仿始龙秦皇之功,那么炽儿你也要做好大公子啊。”
太子高炽闻言了然,知道姑母含山长公主此言是将他比作仁善的公子扶苏,暗示其会支持自已,顿时神色郑重地行了一个晚辈的拜礼。
就此,姑侄二人之间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秘密结成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