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于有从龙之功的皇戚近臣尚且如此狠心绝情,赶尽杀绝,更何况是含山公主与宁国公主二人这样有异心、有倚仗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虽然眼下皇帝看似是大肆封赏补偿了宁国长公主,又授官禄给宁国长公主的两个儿子,但是实际上,这些都是做出样子来给朝臣和世人们看的,只为了显示皇帝恩威并济,挽回其宽厚仁君的名声罢了。
仔细想想也便不难明白,皇帝才大张旗鼓地除掉了驸马梅殷,又怎么会再另外培植梅殷的两个儿子继续给宁国长公主当作倚靠,给那两个孩子为父报仇雪恨的机会?
只是对于宁国长公主这样名义上与皇帝一母同胞,地位又声名显赫的亲皇妹来说,皇帝确实不大好轻举妄动,太过赶尽杀绝。若是皇帝偏要执意如此,只怕会引得朝野非议,民心动荡。好在如今皇帝的心头一患——承太祖皇帝遗命匡扶建文帝的驸马梅殷也已经除去,皇帝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宁国长公主一家自此以后淡出权力中心,继续安分守已地做一个富贵皇亲也便罢了。
但是含山公主不一样,她身份低微,又早早地死了驸马,就连两个儿子也都不是她亲生的,而是府中驸马尹清的一房妾室所出。唯有一个同母的胞兄辽王植尚在,只是如今已然失了势,又远在千里之外,自顾尚且不暇,想来也是极难以指望投靠的。
纵然某日含山公主遽然死在宫中亦或者府中,按着公主平日里深居简出的低调性子,想来也不会在民间朝野有太大影响,引起太多波澜。
更何况,横亘在当今皇帝与含山公主二人之间的,还有之前揭发褫剥李淑妃连累燕王棣的旧仇、含山公主为建文帝削藩献策的新恨、太祖皇帝亲遗的象征着正统君权的金刚宝剑和不知具体内容的密诏这两样潜在威胁。皇帝更是因为这些而对含山公主颇为忌惮怨尤,视其为心腹大患,恨不得欲除之而后快。
翌日。
长宁未及寅时二刻便早早地起来梳洗装扮。柔顺长直的秀发被梧桐花油仔细浸润梳篦过,更显得乌黑油亮,几可映人。珠粉敷面,唇含胭脂,细眉圆眼,顾盼生姿。
“琥珀,把我的吉服和头冠都拿过来罢。”
卯时三刻,当金陵冬日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映照在承恩堂殿内时,长宁终于放下了手中修饰容颜的脂粉,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琥珀望着水银镜中美丽的公主心中触动,亲自捧来之前早就准备好的冠服,矮下身来服侍公主穿戴。
“殿下……”
琥珀想说些什么,但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时欲言又止,没了下文。
长宁闻言微微低头,伸手抚了抚琥珀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温声劝慰道:“莫要担心我,我会尽力的。你也不要忘记之前我对你的嘱托。”
“奴婢定然不辱使命!”
两行清泪潸然流下,琥珀仰首望着公主,眸中颇多隐忧与不舍。
长宁抬起手,用丝帕轻轻将琥珀脸上的泪痕拭净了,真心又坚定地再次叮咛。
“无论如何,好好儿活着。”
言罢,长宁便起身带着珍珠和一众仆从出了承恩堂往宫中赶去。
琥珀带着府中余下的玉字辈女侍们一一站在廊下望着公主的背影送行,可是这次,长宁一次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