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点了点头,无可无不可地含混应了一句,便让珍珠下去了。

不过半刻,封赏的圣旨也传到了长宁手中,长宁复又坐回榻上,独自对着明黄诏书上的朱文一时有些出神。

在长宁看来,如今自已无功无名,贸然地被皇帝进封为长公主也未必就是件什么好事。虽然进封后在待遇供奉上确实较之前做公主时优越不少,禄米银钱上也宽松很多,不必再为开销支出精打细算,但是这同时也意味着自已现在已经被皇帝彻底正面盯上了。

皇帝要取回含山公主手中象征着正统皇权的金刚宝剑和唯恐不利于他的太祖密诏,而对于含山公主来说,这两样却也正是她自已用来傍身保命的东西,在没有确认绝对安全稳妥的情况下,断然不会轻易许人。

这场博弈,注定是一场双方你死我亡,不死不休的拉锯决战。

长宁有些心烦意乱地拨弄着帷帐上的金黄流苏穗子,纷纷扬扬的细丝被灯烛一照散开千万影子,像是天罗地网,密密匝匝地兜头盖脸劈面砸下,将长宁紧紧笼罩束缚,好看的眉眼也因为阴影的缘故而看上去微微有些扭曲狰狞。

长宁很清楚,皇帝只是表面上极力装得无比宽厚仁德,大量容人而已。实际上,他反而才是那个最记仇心狠,锱铢必较,事事都要秋后算账的人,比之太祖皇帝,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含山公主的驸马尹清与怀庆公主的驸马王宁当时一同任职于后军都督府,二人又都先后选择投靠了当时的燕王棣,暗中将朝廷军政机密情报泄密给燕王棣。只是幸而尹清的所作所为被含山公主发现得早,处理得也及时,在太祖在世时便被完全彻底控制住了,并未兴起什么成规模的风浪,在当时也算是保全了含山公主府上下的平安。

可怀庆公主和其驸马王宁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怀庆公主的性子向来和软,婚后更是极为依顺、体贴驸马,从不过问内宅外的事情,是以便不甚知情,更无从干预驸马王宁在建文帝期间私通燕王棣的事情。直到有日此事败露,建文帝震怒惩处抄家,将驸马王宁下了锦衣卫大狱时,怀庆公主和子女们仍懵懵懂懂,亦是被无辜凄惨牵连。

虽然后来燕王棣即位为皇帝后不久便将怀庆公主的驸马王宁释放了出来,并宣布其“孝于太祖、忠于国家,正直不阿,横遭诬构”,还特封为永春侯。但是这也并不耽误皇帝每次看见王宁都会想起来他自已当初是靠着什么、如何得位的而横生厌恶。很快,怀庆公主的驸马王宁再次因为涉事连坐下狱,至今未出。听闻官吏、狱卒们暗中得了皇帝的授意,在狱中对待驸马王宁颇为恶劣,几多折辱,有致王宁死于狱中之心。虽然按理说,皇帝对待靖难功臣不该如此恩将仇报,不过细想来,王宁只要活着一日,便是在无时无刻提醒着皇帝得位不正,将那些下作不齿的手段,不堪的过往反复揭露在皇帝面前,想来如此精神凌迟,莫说是当今帝王,任是谁也遭受不住。是以,皇帝这才动了一了百了,彻底干净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