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山川风景好,自古金陵道……”
“……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廊下的白羽鹦哥自顾自在背诗,长宁则靠在藤椅上正信手翻着一本冯正中的《阳春集》,一时有些昏昏欲睡。
“惠妃娘娘驾到!”
“十五公主驾到!”
七宝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长宁,琴瑟掀开帘子进殿来回道:“公主,郭惠妃和十五公主来了。”
长宁放下书,站起身来,“快请。”
郭惠妃穿了一身香芋色织金团花纱袍,头上梳着简单的元宝髻,斜斜簪着两三只紫金珠钗,左手牵了芳珍公主正缓缓走进殿来。
“儿臣给惠妃娘娘请安。”长宁微微俯身,继而又转向右侧笑道:“芳珍妹妹妆安。”
“殿下快快免礼。”郭惠妃忙推了芳珍公主一把,“芳珍,快问姐姐好啊。”
不等芳珍公主说话,长宁忙接话过来,“请惠妃娘娘见谅,都是长宁不好。只因近来未曾常常走动,这才显得咱们疏远了似的。”长宁伸手一让,“娘娘请上座。”
“殿下这说的哪里话,是妾身无能,管教不好儿女,连累的整个长春宫都被禁足。”郭惠妃侧身从侍女江离手中的食盒里端出一盘月饼,笑道:“也是前两个月,赶上陛下千秋节,才刚刚解了禁足。妾身想着,殿下移宫不久,想必事务繁琐,也没敢贸然登门来扰。只是中秋佳节将至,这是妾身和芳珍亲手做的月饼,想着给殿下送来尝尝。”
身旁的琴瑟忙接过来,捧在长宁面前。
“这次月饼做的多,琴瑟和琵琶也拿两块尝尝吧。”
“惠娘娘,这里只有咱们自已人,您就别客气了。往日里,您可都是叫我‘长宁’的。”长宁笑起来,“那会儿在长春宫里,我和琴瑟、琵琶都还不大呢,馋嘴猫儿似的,最爱吃您做的点心。”
郭惠妃也笑起来,眼尾有细细的纹路略微显现,虽然也是上了年纪的女人,但是郭惠妃看起来精神尚好,只是较之去岁禁足前多生了几缕白发。
“殿下的记性可真好啊,妾身真是老了……”郭惠妃不好意思地笑笑,“芳珍,你不是总说想来看长宁姐姐这院子里的孔雀吗?”
芳珍公主害羞地笑了笑,“姐姐,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芳珍妹妹。这有何不可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咱们也有日子没见了,日后常来找我玩儿呀!”长宁俏皮道。
芳珍点点头,“我母妃说,姐姐现在一个人主一宫事,十分忙碌,不让我来打扰。”
“你这孩子,怎么当着你姐姐的面儿编排我呢……”郭惠妃对自已这个实心眼儿的小女儿有些无奈,伸手抚了抚额头。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
“琴瑟,你带着月饼出去给下人们分分吧。我和惠娘娘聊一聊体已话,不用伺候了。”
“是。”
郭惠妃转身冲江离道:“你也是,出去守着吧。”
一时,殿内安静下来,只有琵琶侍奉在侧,为二人添茶倒水。
“长宁,你今日叫我来可是为了何事?”郭惠妃急切问道。
“娘娘,如若我没记错,蜀王殿下迎娶的正妃可是凉国公的女儿蓝氏?”
“正是。这……哪里有什么不对吗?”长宁问得突然,郭惠妃一时反应不过来,有些疑惑。
“娘娘,我就不和您兜圈子了。若非您当年大力相助,我也不能顺利为我母妃雪恨。如今我也实话告诉您,父皇下一步就要翦除凉国公了,您请椿哥哥多多爱重自身才好。”
郭惠妃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懵了,半天说不出话。
但是她并不怀疑长宁的真心和其所言的真假,当年长宁就因着皇帝对陆仲亨的异常态度而私下多次暗示、提醒过她,可惜她那时未曾放在心上。直到后来,自已的长女汝宁公主出事,才发觉悔之晚矣。也是多亏长宁机智,委婉求情才免去爱女丧夫寡居之苦。
所幸当初受牵连的只是自已的女儿——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如今若是波及到自已那已经就藩为王的儿子,后果不堪设想。
“妾身谢过殿下。”郭惠妃起身向长宁深深一揖,“殿下,今日殿下一言,当日之事尽已了了。只是,妾身还有一事相求。”
长宁伸手扶起郭惠妃,“惠娘娘请讲。”
“殿下聪慧又胆识过人,实在是妾身平生所未见。将来无论谁为皇帝,想必殿下都不会吃亏。”郭惠妃顿了顿,“女儿暂且不提,妾身的儿子里,除了椿儿是尚可与之言语的,其余桂儿和橞儿二人都是野蛮性子、直筒心肠。但求日后殿下若方便,可伸援手,指点、支持一二。”
“承蒙惠娘娘称赞,本宫自当尽力。”长宁浅浅一笑。
“殿下恩情,妾身铭记于心。”郭惠妃从怀中掏出一方印章,递在长宁手里,“这是妾的私印,日后殿下若有需要,尽管传信与妾身三子,必然全力相助。”
“那便多谢娘娘了。”长宁伸出手,与郭惠妃交握在一起,达成了日后新的联盟。
忽然,廊下有声响传来。
“奴婢是惠妃娘娘身边的辟芷,有要事禀报娘娘。”
“进来吧。”郭惠妃坐回座上,朗声道。
“给十四殿下请安!娘娘万安!”辟芷进殿来给长宁和郭惠妃行礼道。
“本宫不是教你守着长春宫,跑来这里干什么?”郭惠妃奇道。
辟芷不敢辩驳,忙凑上前到郭惠妃身边耳语几句。
瞬间,郭惠妃面色猛然变了,“殿下,妾身先告辞了。”
长宁已经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直到刘姑姑进来低声回禀,长宁才确认。
“公主,半刻之前,靖宁侯叶大人被陛下派人抓捕,下大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