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白音阙与许樱珠乘着冥河渡船向彼岸靠去,他自然地将许樱珠搂在怀中,修长纤瘦的手指娴熟地卷着她的发丝。
“恭喜白小少爷,和这么漂亮的姑娘订婚了。”老方摇着桨,目光扫过许樱珠中指上戴着的竹斑泪,对白音阙笑道。
“老方在忘川河上摆渡了万年有余,果然会说话,道喜只道我的喜,难道对樱珠来说算不得喜事吗?”白音阙不悦地冷哼一声。
“哎呦呦是老朽的疏忽,二位才子佳人、佳偶天成,白小少爷向来是冥族出了名的年少英才,二位大喜,老朽衷心祝愿二位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老方歉疚地笑笑,许樱珠却开了口道:“音阙,何必为难爷爷?”
见许樱珠开口,白音阙方才作罢。
“不过,爷爷,儒逸近来如何啊?”许樱珠抬眼望向他,那对眸子幽深似天狗吞月,登时在他身上引起嗖嗖冷意。
老方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为人诚恳老实,活了这么多年,心里跟个明镜似的,自然看得出她和绮怀一起乘船的状态与现下大不相同,说话也暗暗偏向她——她还不想太为难他。
她幽幽地望着他,看得老方心惊,缓缓垂下了眼帘。
她知道老方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儒逸一切都好,谢许姑娘挂怀。”老方低下头,三人间不再有言语,船桨破水不疾不徐向前方行去,一叶孤舟在墨绿的冥河中留下蜗牛黏液般的印记。白音阙试了试许樱珠的体温,便将她大半个身子护在怀里,许樱珠向他胸膛上靠了靠,微微闭了眼。
知道许樱珠近来劳心劳力,从前就有失眠的毛病,现在又是总睡不好,白音阙也不忍打扰她,只任她在怀中小憩。扁舟渐渐停靠在岸边,白音阙低头轻声唤了她的名字,许樱珠遂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走吧。”白音阙长袖一挥,彼岸花中即刻开出一条道路来,左右旺盛的曼珠沙华颜色愈加浓郁,高傲而妖异的花瓣此时微微向内收紧,花茎弯曲,恭敬地迎接来客。
冥蛇与冥蛛亦被这个阵仗吓得不敢动弹,全都缩在花丛里,白音阙大步走在前面,许樱珠单手提起裙角,牵着他的手,紧跟在他身后。
“阿灵阿灵,这不是上次魔尊带过来的人类女孩吗?怎么跟白音阙一起过来了?这气势好吓人啊。”一只冥蛛低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这么大阵仗回来,冥府怕是有的闹了。”阿灵喃喃道,“不行,得把这事告诉苏檀姐姐。”
“苏檀姐肯定站在魔尊那边,你告诉她有什么用?”
“你不懂,现在也只有苏檀能劝得住她了。”
白音阙和许樱珠走后,花海重又恢复原状,老方默默地叹了口气,又划起船去迎接下一位来客。他知道许樱珠要向方儒逸下手了,但她能做的也只有提醒他,好让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着,但老方也知道,但凡是白家小少爷想要做的事,他和冥族余下任何人都没有半分回天之力。
“西玉已经打点好了,白氏老宅已经收拾出来了,这几天咱们就住在宅子里,这是我第一次带你回家,带你看看老宅的模样。”
一路上,许樱珠微微皱眉,看着周围唯恐避之不及的众多冥族,皆是小心翼翼,无人敢与她直面。她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向白音阙,对方却只是对她温柔一笑,随即缓缓向她身体里灌入灵力以御寒气。
冥府阴寒,他一个冥族人,却能为她输入阳气,他今年才二十四岁,在冥族还是小孩子的年纪,却能踏上统领天地万物的道路,许樱珠心底登时生出万分的崇拜之意。
“姐姐今日怎么这样看着我?”白音阙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遂低下头,亲昵地在她鬓发间蹭了蹭。
“想到你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这些年一个人吃了不少苦吧。”许樱珠说着,猛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她近日也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心慌。
白音阙以为是她怕冷,便又给她输送起阳气来:“姐姐这是心疼我了?”
许樱珠没有言语,随着他转入幽深小巷中,推开柴扉,许樱珠才看见真正的白氏老宅。
宅院是古老的木质结构,门廊下雕满奇异的蛇形图纹,破败的院落里黛瓦青木碎了一地,墙壁上因多年雨水洗刷而落下浓重的黑色印记,如同濒死之人向上求救而留下的重叠血印,墙壁上挂了几藤病恹恹的蔷薇,深褐色的叶片无力地吊在墨青的藤蔓上,阴沉潮湿的天气和冥族昏黄麻木的低空压得许樱珠喘不过气来。
白音阙坦然一笑:“看来,今日是有贵客登门了。”
许樱珠正疑惑着,忽地一阵寒风吹过,她打了个寒战,白音阙握紧了她的手。
白音阙推开正堂大门,只见西玉被倒吊在堂屋中央,陆修篁悠哉地为自已斟了杯茶,金色的镜框在阴沉灰暗的堂屋里显得更加明亮夺目。
“白小少爷、樱珠小姐。恭候多时。”
白音阙似乎全然没有被眼前的景象所影响,径自拉了把椅子,轻轻敲了两下椅背,灰尘便从椅子上散开,他示意许樱珠坐下,将紫瑰石放在她手中。
“白小少爷似乎对我的出现,早有预料。”陆修篁抬指轻轻敲着杯壁,微笑着望向许樱珠。
“三日前吩咐西玉打扫白家老宅,走进来时发现院落还是糟糕一片,西玉不是这么不仔细的人。”白音阙说着,抬手施力便松了西玉下来,冥族人原身皆是鬼魄,轻得很,西玉翻了个身,便站在了白音阙身后。
“好好揉揉脚踝,回头我备些药酒,再揉一遍。”许樱珠抬头向西玉说道。
“订了婚的女人果然不一样,对属下也如此关照,颇有当年白夫人的风范。”陆修篁轻笑。
“白氏繁盛,当年白夫人无限风光,樱珠比之只会更胜一筹,更何况,现在樱珠也算是白夫人了。”白音阙笑道。
“白夫人当年独自领了三千兵大破卓元诡计,你身后那个绣花枕头也能做到吗?”陆修篁媚眼如丝,轻笑着望向许樱珠。
“她可不能与白夫人相比,白夫人手段毒辣防不胜防,她终究心软,否则能留你到现在?”
“哈哈哈,”陆修篁盖好茶盏,起身道,“你在她身边,却一点都不了解她。若论手段,她自是无法与白夫人相较,但若论心狠,她是丝毫不输白夫人当年。”
许樱珠轻笑:“陆先生识人有术,樱珠敬服。”
说罢,她双手交合,继而翻掌,一掌横覆,牵引出巨大的魔族能量,暗绿色的光团在她掌间快速游走,她压低眉宇,迅速地判断着陆修篁的能量强弱,一旦计算错误,不仅伤不了他分毫,反而要伤及自身,魔族能量掌控之难,就在于此。
只是白音阙覆上了她的手,示意她忍耐,继而向陆修篁笑道:“陆先生知道樱珠骄傲,你说她心狠她便狠给你看。那么陆兄又是为何如此急切地引诱她出手呢?”
“白小少爷何必装傻充楞?陆家的宝石在你们手中,也是时候还回来了。”
“紫瑰石是冥族圣物,不是你们陆家抢去便算作你们家的,更何况这儿是白氏府邸,陆先生擅闯老宅,怎么还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白音阙的声音渐冷了下去。
“看来白小少爷是不愿和事了,既然如此,休怪我不留情面!”话音刚落,陆修篁腾空而起,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提,许樱珠指上的紫瑰石便猛然发烫,妖异绚丽的玫紫色登时充盈整块晶体,颜色之艳,像要在石头中无限膨胀一般,她将戒指紧紧握在掌心,逼出体内的魔族能量,让那紫色微微消退了几分,随即将戒指抛给白音阙。
白音阙抬了手腕,迅速画了一道月形法阵,将紫瑰石牢牢束缚在中央,随即挽弓蓄势,紫瑰石的能量即将喷涌而出,陆修篁满目惊恐,只得双手提起万条金丝,布下巨型网格,挡在面前,许樱珠看出来他乱了阵脚,刹那间拔下西玉发上的羊脂玉簪,附了十分的魔族能量,借着紫瑰石的蓄力猛然冲开金丝密网,随即,紫瑰之气铺天盖地冲向陆修篁,妖紫色的云雾侵吞了每一寸金色光芒。
雾气散去之后,陆修篁面色惨白地跪在地上,用内力硬生生扛下紫瑰之气,不容易啊。
“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研究透了紫瑰石的启用之法,白音阙,你果然不简单。”陆修篁冷笑着,强撑着力气爬了起来。
“在更短的时间里选择了正确的应对之法,将伤害降到了最低,陆先生,您也不简单哪。”白音阙轻笑道,“陆先生受了重伤,西玉,送客!”
将住宅打扫干净之后,白音阙双手覆在蔷薇花藤上,藤蔓慢慢恢复了鲜翠欲滴的颜色,漂亮的墨绿色羽状复叶此刻也充满了生机活力,叶片交错处小小的花梗不断生出花苞,随即绽出大朵大朵的玫红色复瓣蔷薇花。惨白的墙壁、黑色的断续垂挂状雨水洗刷过的痕迹与明艳妖冶的玫瑰色大花簇形成如此强烈的对比,看得人不禁生出满臂鸡皮。
许樱珠满意地扬起唇角。
“光秃秃的院子里,还是有些花儿朵儿的看着舒服些。更何况有女孩子在,比不得我们大老爷们怎么着都行。”白音阙拍了拍手掌上的浮尘,示意许樱珠进屋。
白氏老宅格外宽敞,白音阙领着许樱珠走到了两个人的卧室,打开窗户,黑陶长颈花瓶里插了一束盛放的弗洛伊德玫瑰,比院落中的蔷薇更添浓郁艳丽之态。
“西玉这倒没有忘。”白音阙笑道,“这回是苦了他了。”
“怎么,你提前安排西玉准备的花?”许樱珠略有些惊讶。
“是啊,我很久之前就说要送你,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这颜色是瑰丽好看。比血红色多了分妩媚,比粉红色多了些端庄高傲。”白音阙点头道,“是妖异的颜色,但凡自然界有毒之物,没有不是色彩鲜艳灿烂夺人目光的。”
“你这是在说我心眼子毒了。”许樱珠望向他,轻声笑了笑。
“我是在夸你瑰丽夺目,另外,心眼子毒有什么不好?”白音阙笑道。
“白氏老宅如何?现在我们在的这个寝卧,是当年唯一一间从未有人住过的。”白音阙推开窗子,让外面熹微惨淡的日光透进来。
许樱珠点了点头:“很好,你用心了。”
她的声音很浅,目光也渐渐迷离了。
“姐姐,在想什么?”
“你说,笙歌玉真的在索家吗?”许樱珠有些担忧地望向他。
“我小时候曾见过笙歌玉,但也唯有那一次而已,后来索家没落,笙歌玉的下落更是难说了。”白音阙叹了口气,躺在一旁的暖榻上。
“我从未听旁人提过笙歌玉,这世上真有这个东西?”许樱珠好奇地探道。
“史书曾有过记载,陆惊澜当年更是借了笙歌玉的灵力才冲破了冥族血脉的压制,最终触碰神力,笙歌玉确有其物。只是这次要找到它,定要颇费一番周折。”白音阙仰头望着天花板上处处勾画的暗白色光纹,将手臂枕在头下。
许樱珠看着他,摄人心魄的瑞凤眼轻轻眨动,他脱胎于冥府,身上却无处不是阳光的痕迹,唯有瞳孔中央那一弯浅浅的雾白色弦月蛰伏着阴毒和危险,他注意到许樱珠的目光,便扬唇对她一笑。
两人沉默之时,隔墙未来得及打扫的重重灰尘蛛网中爬走了一只墨绿色冥蛛。
是夜,冥族黄月惨淡地滴落着月露,圣地中央的圣灵池是难得的沉静,许樱珠睡得极浅,在白音阙怀中翻了个身。
鬼怨斋。
“我说他们怎么敢轻易回到冥府,不仅是陆修篁,整个龙氏也对紫瑰石虎视眈眈,若要冥府安稳无常,紫瑰石必得回到陆氏手中。”宋清梧皱了眉,将一颗哀怨石放回礼器中,“只是若是陆修篁拿到紫瑰石,保不齐要犯下什么滔天大错,紫瑰石要么得归还冥族长老院,由长老院决定紫瑰石最终去处,要么放在当朝力量最盛也是最谦卑公允的唐家手中。唐家长公子唐擢是个可用的人才。”
“所以你安排我去唐擢手下做事。”方儒逸敲了敲手中的黑子。
“索氏倒了之后,唐氏和龙氏平分秋色,现下龙氏也走下坡路了,唐氏大有独领风骚之势。唐氏一家独大也好,唐家人可比龙氏仁慈多了。”宋清梧落下一子。
“这次他们冒这个险来冥府,正是咱们把紫瑰石夺回来的最佳时机,拿到紫瑰石之后,给长老院也好,给唐氏也罢,总之不能落在白音阙那个狼子野心的家伙手里。”晚风生端了两盏烛台放在二人身旁,夜风从窗棂中钻进来,惹得烛火来回摇曳。
“他们这次来冥府,陆修篁早已得到了消息,昨天便下了手,只是白音阙竟破解了紫瑰石运作之法,借了紫瑰石的能量冲击差点要了陆修篁的命。咱们若想拿到紫瑰石,得万分当心。”方儒逸咂舌,“这白音阙的底子我们没探过,怕是个棘手的。”
“呵,紫瑰石能量瞬息万变,凭他如何能完全掌控?若是紫瑰石的能量真的全然爆发,陆修篁哪来的活路?”宋清梧冷笑道,“此乃良机,必得想方设法拿回紫瑰石。”
“那……他们所说的笙歌玉?”晚风生有些迟疑地发问。
“笙歌玉在陆先生过世的时候就彻底破碎了,灵力也悉数回归冥族圣地,这件事除了陆氏无人知晓,他们以为笙歌玉还在,才冒着丢失紫瑰石的风险回来。”宋清梧分析道,“你们说,什么时候下手最好?”
“出其不意,趁其不备。”方儒逸黑白异色的双瞳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宋清梧笑了笑,落下最后一子:“你以为那两个人傻,等着咱们去夺紫瑰石?丢西瓜捡芝麻的事他们可不会做。”
“那你的意思……”
“他们既然敢带着紫瑰石来,必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咱们先按兵不动,把消息递给龙氏。”宋清梧扭头望向窗外一轮黄月,下意识地转动着指上那枚红玛瑙戒环。
三个人同时沉默下去。
夜深了,许樱珠有些冷,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心中不安,便坐了起来。
“怎么了?你今天睡得很不安稳。”白音阙也迷迷糊糊地醒来。
许樱珠摇了摇头,推开窗子,让更多的月光透进来,只是窗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许樱珠探出身子检查窗户凹槽,却发现一枚极小的钥匙支在木条底下。
“这是什么?”许樱珠疑惑地将钥匙取出来,递给白音阙。
白音阙皱眉,不动声色地将钥匙收进袖口。
起风了。
忽然,一阵浓雾翻涌在白氏老旧的庭院中,白音阙示意许樱珠退到他身边,双眸中的月轮暗了下去。
果然来了。
许樱珠揉了揉眼睛,不耐烦地抬手将雾气打散,便有个看起来年纪不过十岁的少年坐在窗口上。
“樱珠姐姐,晚上好啊。”
“龙潇,有点分寸。”白音阙不悦地提点道。
“我可没空跟你话什么家常,姐姐,把紫瑰石给我。”龙潇单刀直入,抬手便引出一片火海,惊得白音阙忙拉住许樱珠的手从后窗退出老宅。
许樱珠背上生出一双灵鬼骨翼,有力地控制住了两人的平衡。
龙潇毫不手软,大片火苗向二人攻来,许樱珠翻手引来一阵狂风,才堪堪将火苗压灭。
他出手极快,许樱珠根本不能阻挡,她体内通灵璧的能量虽盛,却极其缺乏严肃的作战经验,龙潇知道许樱珠更弱些,也极力进攻她,白音阙想要护着许樱珠,白氏老宅周围却突然冒出来大批冥士,龙澈和龙漓迅速带人扑了上来,将白音阙缠得分身乏术。
很快,许樱珠便占了下风,眼见着老宅的火势愈加旺盛,许樱珠一个不小心,被龙潇打入烈火之中。
她是肉体凡胎,怎受得了烈火吞噬!白音阙拼力抽出身来,刚想跳进火堆中救她,只见老宅破旧的腐木掺着熊熊火焰炸裂开来,老宅轰然坍塌。此时狂风大作,下起淅沥小雨,交织着木材燃烧发出的细碎噼啪声,气氛愈加紧张起来。许樱珠站在火焰中央,通身盈着墨绿色光芒。
她挽手结了一片攻心阵,阵法内部源源不断向龙潇射去滚烫的墨绿色星子,只是龙潇巧妙地避开了星子的辐射范围,光影般迅速绕到了许樱珠身后,掐住她的脖颈,翻过她的手臂麻利地摘下紫瑰石。
刹那间,龙潇心脏中了一只羽箭,他的人迅速涣散下去,一道金色光影闪过,陆修篁挑衅地将紫瑰石戴在指上,轻轻晃动着指尖。
“陆修篁!”龙澈双手交合,用尽浑身解数撑起半边天空,沉闷的夜色猛然被一阵强光照得如同白昼,一只巨大的鱼兽通体发出乳白色的光芒,低声的鸣叫悦耳中透出令人肃然生敬的威严,许樱珠诧异地望向白音阙,只见对方脸色阴沉着,握紧了她的手。
龙家次子龙漓双手合掌,刹那之间爆裂出巨大的火象能量,鲲被火炙得浑身发烫,天空更加刺眼起来,冥府的天空刹那间胜过白昼,白音阙捂住了她的眼睛。
受到强烈刺激的鲲立刻暴怒起来,双目红得像要滴血一般,刹那间鲲的皮肤如同火苗般跳跃,疼痛到极致的鲲张开血盆大口直向陆修篁冲去。陆修篁来不及反应,拼命闪躲,却被暴怒的鲲直咬掉一只手臂,他拼死逼出心脏中蓄积的庞大能量形成金丝壁障,抵挡住鲲的下一步攻击。
断臂的伤口在滴血,白音阙想要捂住许樱珠的眼睛,却看见许樱珠皱紧了眉头。
“身子不舒服吗?”
“宋清梧在附近。”许樱珠避开了他的话题,微微地打了个寒战。
“做戏就做全套,我们赶紧从这边撤开,去索家。”白音阙向许樱珠眨了眨眼睛,“至于她,就让她好好掌控这个局面。”
索家楼阁。
索氏的年轻一代几乎不在了,步入中老年的索家人走的走、散的散,索家楼阁看起来倒比白家更加萧索。
“你怎么了?”
白音阙有些担忧地望向许樱珠,她脸色惨白着,目光也游离起来。
“没事,可能最近有些累着了,总觉得喘不过来气。”许樱珠双眉紧蹙,“我的直觉好像回来了。”
“你的直觉吗?怎么了?”白音阙忧心,紧紧地握住许樱珠的手。
“跟我来。”许樱珠惊惧地看着白音阙,小心翼翼地穿过索家楼阁的重重回廊,突然,她转得急了些,手臂被突出的藤蔓划出一条细长的血口子,莫名的黑血登时翻了出来,枝条弹过,血滴溅在她脸颊上。
她没有顾及白音阙关切的问候,而是继续向前走,她拉着白音阙的手愈发冰冷下去,但她的脚步却愈发急切。
最终她站在索星祐曾经住过的房间前,推开了房门。
她垫着脚尖按下房门铰链上方的隐蔽暗扣,紫檀雕花置物架后面的密室轰然打开,尘土飞扬中,白音阙替她捂住口鼻。
久未开启过的机关呻吟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许樱珠拉着白音阙向前走,倒吸了一口凉气。
密室中满是琉璃似的魂魄碎片和人类白骨,满桌打翻了的实验记录手册和各类晶石标本,许樱珠皱眉望向白音阙,他迅速翻了翻已然泛黄的试验记录表,诧异道:“索家也有人试图复原陆惊澜的双道圣术。”
“怪不得他愧疚难当,不止是他犯下了罪过,后面也有无数冥族拿别人的性命来模仿他。”许樱珠惊诧道。
她看着面前的场景只觉得胃里翻滚,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却总觉得这个阴森可怖的密室还有什么隐藏的秘密。她迟疑地转过身,却又没有迈开脚步。
“怎么了?”耳畔又传来白音阙关切的问候。
“把你从老宅带来的钥匙给我。”
许樱珠抬手震开桌面,紫檀木桌应声而裂,桌子中央露出一只黑色的金属盒子,她将钥匙倒过来,把钥匙柄插入锁孔,盒盖猛地弹开,盒子周身突然萦绕起诡异的金光来,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把镶了宝石的匕首,许樱珠将宝石按了下去,匕首手柄也一样弹开了。
“你们在做什么?”
熟悉而又久未听见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白爷爷,好久不见。”许樱珠啪地将匕首手柄合上,笑盈盈地望向来人。
“你怎么出来了?”白音阙皱了眉。
“你确实厉害,冥蛹困了我那么久,未曾想到我也有出来的一天。”白天懿向身后的阿听使了个颜色,阿听垂下头,离开了房间。
“的确。”白音阙不耐烦地扫过他的脸。
“你为什么这么厌恶一手把你带大的爷爷?”白天懿轻轻弹指,一张巨大的蚕丝网瞬间包裹住三个人,隔绝了外部的空间,轻柔地漂浮在索星祐的房间之中。
“你要把姐姐和周爇撮合在一起,我为什么不厌恶你?”白音阙皱眉,“冥丝成蛹,你这是要做什么?”
“被你困在冥蛹里那么长时间,我知道我命不久矣,死到临头来给我最能干的孙儿送一份大礼。”白天懿端坐在云缎似的冥丝之上,难得温和地向二人笑道,“音阙,我不是不知道你的野心,也确实忌惮你,你从来不相信我会扶持你,除了她,我再没见过你对谁如此真心实意。”
“你想要倾覆神界的能力,也想要美人的真心,可世事从来,从来难以两全。”白天懿说着,心脏中开出一簇无比纯洁的雪片莲,冥丝不断地将三人周边的空间缠绕起来,雪片莲也愈加盛开。
“三族势力均衡,才能相互牵制,如今魔族繁盛、羽族奋起,唯有冥族动荡不安,龙氏没落,唐氏崛起,却仍旧没有能掌控全局的家族,冥族十二长老冥顽不灵,仍想扶持龙氏,却是大错特错。”白天懿说道。
“你们太聪明,好一计坐山观虎斗,让龙氏与陆修篁争夺紫瑰石,两败俱伤,借宋清梧和龙氏的手除掉陆修篁。你们知道宋清梧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杀死陆修篁的机会,无论是她亲自动手,还是撺掇龙氏出手,于你们都是有益无害。这一番计谋下来,还让宋清梧以为你们实力之弱,只能落荒而逃,实则暗中除掉了一个劲敌,实在是高明。”白天懿轻笑。
“冥族内乱,三族制衡被打破,音阙,这是你最好的机会。”白天懿说道,“但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哪,要当心。”
“魔尊对许樱珠可算是情真意切,虽然你从来不愿听他的名字,但你也因此很放心,只要有她在,魔族不可能真正对你下手,但凡动手,绝不可能牵连不到她。”白天懿警醒道,“但周爇不一样,音阙,周爇卧薪尝胆那么多年,心计非常人可比,其心胸之狭隘你也并非不清楚,你就不好奇,他为何如此沉寂呢?”
“好了,我的命算不了什么,我当初既然下定决心培养你这条狼,就知道总有一天要被你生吞下去,与其等你动手,还不如助你一臂之力,在外也要记得全了我的声名。”白天懿望向白音阙,眸中满是生冷,“我会用我的魂魄复原笙歌玉。另外,你找了多年的龙鳞璧就在白氏之中,不过龙鳞璧也是沉寂多年,还要看你们能不能破解其中之法了。”
“记住,龙鳞其璧,绝不可正面冲撞,否则越是撞击,玉璧就越是强大。你若是与龙鳞璧一体同身,便是天地万物唯一的主宰。”
“只要拿到龙鳞璧,破解之法便是囊中之物,凭我的天分,您大可不必担心这些。”白音阙冷声道,“即便没有龙鳞璧,我想做的事也一定能做成,至于周爇,多谢提醒。”
“你以为周爇会等到现在还不动手?”
“什么意思?”
“音阙,你确实聪明,但活得还不够久,太多事你未曾经历过,太多人你还不懂他们的心理。”白天懿笑了,遥遥地望着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孙子,那一张绝美的面孔如同仲夏的夜晚一般宁静祥和,他戏谑地看着白天懿,正与他戏谑地看着这个世界一般无二。
“是啊,太多事我未曾经历过。姐姐,你觉得现在该如何做呢?”白音阙望向许樱珠问道。
“在我们面前演了这么大一出戏,怕是爷爷身子骨也吃不消了……对了,音遇山庄也有个地下室吧。”许樱珠笑道,“带着匕首,回家吧。”
白音阙看着她,无比温柔地笑了,他利索地将白天懿胸前的雪片莲叩回他的胸膛,白天懿浑身一震,登时倒在地上。
“好,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