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黑
文秋对人类幼崽无感——既不喜欢也不讨厌，不过，对于这个救她一命的幼崽，她不可避免带上了一些滤镜，也多了几分耐心。
然而只会扭动、尖叫、啼哭的小黑团，再多的耐心也折腾不起。文秋没从它那儿获取到任何有效信息，心死如灰。
恰好张笙旗发来消息问她醒着没、晚饭出去吃还是叫外卖，她抹了把脸，果断决定出门。
要是活不久了，她愿意多感受一些烟火气。
酒店不远处就有一条热闹的夜市，路边支满了简陋的桌椅，人声鼎沸。
张笙旗打量小桌对面黑色棒球帽下的小脸，“你看起来好多了，休息好了？”
“嗯。”
“啧！我怀疑那医院克你，你看你回酒店就啥事都没了。”他挤眉弄眼，“还要找心理医生不？”
文秋迟疑了下才摇头。
“还是跟我讲讲你的幻觉呗？”张笙旗老话重提，相当好奇。
文秋之前是不想说，现在是不愿说，死而复生这种事，当然不可对外人所道也。不过，她偷换了下概念，不动声色打听玄幻小说里那些重生或穿越做任务的设定。
张笙旗虽然没想通她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这不妨碍他兴致高昂输出自已多年沉浸网文总结出来的十大套路。
文秋从第一条听到最后一条，表情逐渐龟裂：“……”
谢谢，听了白听，毫无用处，碗里香喷的面汤小馄饨都吃不下去了。
张笙旗大口咬下签子上最后一块大羊肉粒，意犹未尽：“我以后一定要自已写个这种剧本去拍，主角和系统相爱相杀，最后功德圆满，原地飞升，主角大梦初醒，一抬头，讲台上数学老师的声音和系统音重叠了！”
文秋：“……祝你成功。”
闲话扯完，自然转入了正事，张笙旗问：“这次项目没成功，你怎么说？再飞一次？”
“当然。”文秋一说完，耳朵里就出现尖叫声，张笙旗还在那边赞她艺高人胆大不惧生死，她却表情忍耐地话音一转，“当然不飞了。”
尖叫声倏然而止，张笙旗浮夸的表情也静止了，“啊？啊！”
消化完后，他眼睛里都快放光了还一脸虚伪道：“你这样不好吧，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咱在粉丝那边的信誉会破产的！”
文秋眼底若有所思，没理他的做戏，强调似的重复道：“真不飞了。”
像是应和她这话，她眼角余光看见手舞足蹈的细长四肢。
吃完回到酒店，文秋打开手机记事本，认真地敲下标题：《黑团恢复手册》。
顿了顿，她删除这行字，重新输入：《小黑成长手册》。
一、它有反应，会做出正逆向反馈。
二、不能做危及我性命的事情。
*
既然决定放弃这个项目，次日文秋和张笙旗就返回了北城。
接下来暂时没有其他计划，张笙旗撒腿跑去某个剧组蹭经验了，文秋则恢复日常生活，一边养伤一边观察小黑。
发现小黑会因为她的亲近而加快恢复，是在一次饭后消食。
近几年房地产行业萧条，城郊有不少搁置的空地，招来许多野猫野狗抢占地盘。
文秋闲来无事便会去那边溜达溜达，看看热闹。那次她特意过去，是为了验证一个说法：猫的通灵能力比较强，能看见常人所不能看到的东西。
她对小黑的形态存有疑问，不知道它到底算哪种存在，于是打算找她熟悉的老猫掌掌眼。
老猫是只养不熟的狸花猫，肥胖却矫捷，热衷晒太阳和打架，堪称此地界的一霸。
文秋顶着烈日走过来时，它果然翻起肚皮躺在干净的草皮上晒太阳。听到脚步声，它懒洋洋睁开一对琥珀似的眼珠子，下一刻，它猛地跳起来，全身毛都竖了起来，冲着文秋的方向龇牙裂嘴叫起来。
老大一发威，小弟岂能旁观，与此同时，五六只品种各异的野猫也叫唤着从四处冒头围了过来。
反观另一边，本来就小的小黑把自已缩成了更小的一团。
啊这？
文秋一瞬间感到羞愧，她那两天怎么会被这小东西吓到夜不能寐？
双方对比太明显，文秋不由得伸出手怜爱地摸了摸小黑脑袋的位置，“别怕。”
朝老猫它们扔下小鱼干，她带着小黑迅速撤离。
事情到此，至少确认了小黑确实不是她的幻觉，她死而复生之事也并非梦境，文秋已经心满意足。但她没想到，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因为有了怜爱之意，文秋自然而然对小黑亲近了几分。老实说，先前她内心到底还是抱着一丝怀疑，理智上接受了这种神鬼怪谈之事，情感上却无太多共鸣。
晚上洗澡前，她习惯性朝镜子里看了看，这一看，她就愣住了。
小黑那张空白的脸上，似乎多了一对眼睛的轮廓？
她凑近了看，几乎贴着光滑的镜面。果真不是她眼花，黑乎乎的球体上，眼睛位置真的多了两个溜圆的形状，当然没有眼白也看不出眼珠，就像人物素描时刚刚打上的极粗陋的占位底稿。
显得更像个人了。
文秋既喜又惊，身上剩下的内衣裤一时脱不下去了。
没有五官时尚且可以催眠自已它看不见，光着身子洗澡时尽管有些不自在，忍忍也就过去了。现在有了眼睛，她没法再自我催眠，必须直面自已在小黑面前是没有任何隐私的。
“你真的是我的崽对不对？”文秋对着镜子里的小黑说。
小黑大多数时候都处于静止态，像一件黏在她肩头的摆件，此刻也不例外。
唉，文秋叹气，日子总是要过下去，如果她按照她妈给她规划的路线走下去，在摄像机前拍亲密戏可能都是寻常，现在跟自已的崽一起洗澡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
何况她现在这条命都是它给捡回来的。
文秋很快说服了自已，顺利地洗完了这个澡。
她也很快在《小黑成长手册》上增加了第三条：多同它说说话，多抚摸它，态度要亲和。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继眼睛后，小黑相继又有了鼻子和嘴巴的轮廓，每天哭叫的频次也逐渐减少，文秋晚上甚至能睡个完整的觉了，不会突然被刺入耳膜的魔音惊醒。
但，在交完新季度的房租后，她的存款余额不足了。
这很正常。她这两年基本就靠直播收入生活，上次的飞行失败，不仅损失了十几万的翼装装备，收入也几乎为0，她之后又没有开新直播，资金自然就断了。
她没准备新的挑战，直播开不了，看来得找份临时工。
文秋琢磨着这些，外出时便刻意留意起周边商家张贴的招聘小广告，可惜几天下来毫无收获。大环境不好，像这种城郊的偏僻位置，生存下来的商铺少之又少。
她只好放弃离家近的选项，往繁华的地方跑。
繁华区域有好也有坏。好的是，机会确实多，仅仅一个下午，她就获得了3个工作机会，有便利店理货员，有珠宝店柜姐，还有个舞蹈工作室的老师。
文秋选择了最后一个。
换做以前，她第一个排除的就是舞蹈室，无他，教小朋友太麻烦了。不过她现在有小黑，正好学习学习养娃。
这个舞蹈工作室主要教少儿街舞，开在一个大型商场里。原先有个老师因为家里有事临时请了个长假，文秋也是赶巧恰好撞上，试过课就直接上岗了。
正逢暑期，晚上排的课挺多，文秋的加入，解了他们燃眉之急，原先预备要顶班的一个小姐姐欢快地下班约会去了，文秋则被新同事带着去吃晚饭。
“你吃轻食还是正常饮食？”新同事姓王，资历挺老，人称王哥，身材中等，曾经拿过hiphop的区域冠军。
“正常吧。”
王哥脸上露出笑意，“我以为你跟淇淇她们一样，晚上都要控制碳水摄入，尤其在夏天。”
文秋耸肩，“两个小时的课呢，不吃多点扛不住。”
“谁说不是。”王哥大为赞同，“摄入不够，肌肉力量也发挥不出来。”
两人就在商场负一层吃了家港式茶餐厅。吃完上楼，商场中庭那儿挤满了人，一问，是有个品牌发布会，邀请了女明星来站台。
文秋听到女明星的名字，眼神微动。
繁华区域的“坏”就体现在此：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撞上熟人。
距离7点的课还有些时候，王哥表示自已挺喜欢这个女明星，“我去前面看看，你去吗？”
文秋微笑摇头：“我就不去了，先回店里。”
拥挤的人潮很快淹没了王哥的身影，文秋转身上了扶梯。
随着扶梯的向上运行，被围起来的中庭舞台逐渐展现出它的全貌。文秋侧头看着星光熠熠的大学同学，心想，红气确实养人，曾经合照站在最角落的那个不自信的女孩，如今在人群里闪闪发光。
她正准备收回视线，舞台中心的人却突然抬头望过来，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她们的视线相交了一两秒。而后，文秋看回前方，抬脚踏上了最终落地的楼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