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猫妖
天色阴沉，昆仑山脚洒了一场细雪。
莫听寒端坐在书案前抄书，忽然听见门外一阵脚步。
“听寒！”
“啊……掌门有吩咐，让听寒少主面壁三日。您还是请回吧？”
“什么？哦，没事，我和他聊聊。”
“那也不行，掌门特地发话禁止你们接触。”
门外来者才笑说“那便告辞”，没一刻，一个鬼祟黑影就悄悄地投到了书案上。
“昨夜下雪了，瓦片滑得很，耽误了点功夫。”蓝衣少年托着腮靠在窗台，瞧着坐在里面的芝兰玉树公子哥，哼道，“这次罚你面壁，我都不好找你了。”
莫听寒没抬眼看他。
“哟嗬，这扳指真漂亮。是老祖给你的？”莫泽盯了一会儿。
“对。”
“看来是真的。”
“什么真的？”
“最近总有人传消息说老祖会让你做少家主，闹得府上沸沸扬扬，我妈都要气死了，一直在家嚼你舌根，说你德不配位。”
虽然莫泽总和莫听寒形影不离，但这样的情谊仅存在于他们这群小辈之间。长辈的恩怨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也许莫听寒的伯母上一秒还在夸赞他，下一秒就在家里大骂。
但莫听寒打小就意识到了这层亲戚间的窗户纸，并且很识相地默许它的存在：“哦。”
“反应真没意思。”
笔尖下的书被倏地抽走，莫泽扫了几眼，满不在乎地丢到别处。
“反正你要是当了那什么少家主，就更加忙了，我会寂寞的。”莫泽说，“趁还有时间，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莫听寒终于撂下笔，“什么地方？”
……
……
积云消尽，白日当空，莫屋坡的村尾凭空现出一番繁荣景象。素白色包裹着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七彩仙丹，刀枪剑戟，摊贩大多是陌生面孔，形形色色的人拥挤其间，四处是热情饱满的吆喝，异常喧闹。
两人穿梭在集市之中，目不暇接。
“这支商队的头头姓祁，非常有名，他们卖的东西都很稀奇，奇珍异玩应有尽有。我才打听到他们在这处歇脚，再晚些他们就要启程去昆仑墟了。”莫泽将扇子在手心打得啪啪响，向好兄弟介绍。
各色修真法器罗列两道，莫听寒放慢脚步，对着一排刀剑细细打量。
莫泽在他眼前晃晃手：“看失神了？你喜欢哪件？我送你啊。”
莫听寒摇头，目光最后停留在了一处。
“也是，你这手，拿书拿笔拿什么都好，拿剑就觉得奇怪了，你也不像是什么会舞刀弄枪的人。”莫泽自顾自道。
“唷！公子哥儿！”一个刀疤脸的摊贩看见莫听寒白裘玉珠，端得一副好模样，便知道是涉世未深的小钱袋来了，赶紧笑脸相迎，“你看上这把了？”
不等莫听寒回神，他二话不说拿起莫听寒正在看的那把剑，“有眼光，这把寒霜刃是在蜀山月潭用八尺寒冰淬成的，剑影出鞘爽寒气，雁过拔毛不留痕呐，是把举世无双的好剑！”
他边说，边往莫听寒怀里塞，让人疑心他急于促成这桩生意，恐怕是这宝贝质量不怎么样。
“黄婆卖瓜自卖自夸，你吹得天花乱坠有什么用？”莫泽抱起手。
“害，修仙人不骗修仙人，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你看看就知道。”
莫听寒不听他们贫嘴，生疏地摸了摸剑柄，剑格一动，将剑抽了出来。
这把剑确实很独特，剑身银白却泛着蓝光，一经出鞘，铮鸣清脆，凌冽的寒气化作具形，缕缕白弧游走在剑刃上，让人无声打了个寒颤。
“好剑。”莫听寒道。
“为什么没人买？”莫泽问，“是不是太难用了。”
“没有难用的武器，只有没用的主人。”商贩耸了耸肩，“这剑太寒，而大多修真者属阳，相性不合。纵使它再好，也难觅知音哇。”
“我觉得它跟你还挺有缘分的。”莫泽越看越合眼缘，用肘拱了拱好友，“是吧？听寒。”
莫听寒颔首：“多少钱？。”
刀疤脸小贩立刻喜笑颜开，搓着手报出了个天价。
“太贵了吧！”莫泽想还价，只见他那傻子好兄弟之间往袖里一掏，真金白银给人送了去。
两人拿着剑继续向前走。
“你……我……”莫泽追在莫听寒旁边，险些要被气死，“我说我要送你的！你觉得我缺这点钱吗？”
“不缺。但这东西很贵，你胡乱花钱，要是被伯母知道了肯定挨骂。”莫听寒考虑得很周到。
“你倒关心我会被骂了？”莫泽瞬间消了气，“不过你肯定买贵了，什么蜀山什么月潭，都是噱头，你连价都不砍，他嘴都要笑歪。”
“你不是想买我开心？”莫听寒停住步伐，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忽然笑道，“我现在就很开心。你找我出来，我就开心。”
莫泽望着莫听寒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眸，竟然一时之间忘了该怎么说话。
两人在沿着道逛了一路，不觉就到了这条商队的最尾端。
这一块儿基本没有什么人，只有几辆马车栓在矮墙旁，边上搭着帐篷。
走到这，他们也知道该原路折返了，再往更远处只会更荒凉。
莫泽还惦记着要给莫听寒买礼物，囔着回去还要继续挑，非挑出这么几件不可，省得自己的好兄弟小瞧他。
而莫听寒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脚步一顿，目光紧缩那处，对耳旁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辆马车上，罩着块四四方方的红布，红布边边翘着一角，露出底下的铁笼。
“怎么了？”莫泽问。
莫听寒竖起食指示意噤声，两人静步朝笼子走去。只见铁笼富有节奏得颤抖着，越走越能听见一声声细微的叫唤。
细微、沙哑，还夹杂着滚在喉咙里的呼噜。
不是人的声音。
他抓起红布的一角，利落扯下。
白光透进铁笼，困在里面的怪物竖瞳骤缩，尖牙大张显露出极度的凶狠，浑身的毛都炸开，嗓子里发出哈气声，弓着背退到角落，身躯不住地发颤。
猫？
这是莫听寒的第一反应，但他很快意识到不对；这只“猫”顶着一头糟乱的黑发，裹着一件单衣，皮肤上满是带着血痂的短毛，四肢纤长，骨骼显现出人的特征。
“哈！”它用力张着嘴冲两人狠戾地哈气，黑发不经打理，已经爬满了它的猫脸，只露出一双猫瞳。
黄色符箓贴在笼子四周，它的两双利爪正在渗血。
“妖？”莫泽惊道。
“半妖。”莫听寒严肃地纠正。
“疯了……？这种东西都要拿去卖？”满目的疮痍让莫泽不敢细看，横竖两句人心险恶，躲在莫听寒身后不再看。
莫听寒不说话。
莫泽感觉不对，忙问：“你在想什么？”
“以前有妖吃人，现在有人虐妖。”莫听寒看着这只瑟瑟发抖的妖怪，冷声道，“两个种族的屠戮，这场战争永远没有止境。”
“嗯……理是这个理……你不会想救它吧……”
“半妖曾经也是人。如果它尚存理智……”
“你疯了？”莫泽扇他一巴掌，“你疯了？你疯了？你疯了你疯了你疯了？莫听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