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

「沿当前路段直行,公里后,到达目的地。」

破风声轰然一响,当眼前景色全都化作流线,杨乾就知道这把稳了。

「杨乾道友,请勿超速。」

衣袖猎猎,发梢狂舞。

「前方道路拥堵,建议绕道左行。」

还左行?拦我路的通通特么的创飞。

面前的青衣如同静止在湖面上一般,任他穿梭而过,还没来得及看清他们的表情就甩在了身后,只有微弱的哗声夹在风里。

「1公里后,到达目的地。」

穿过这群新生,他的视线一下就明朗了——

面前不远处,一个豆豆眼胖子正回头,神情愕然。

「请勿超速。」

「请勿超速。」

「请……」

「即将到达目的地。」

这句话出现的瞬间,杨乾已经追到了公孙袁身侧。

一声嗤笑随之而来:

“你怎么不笑了?公孙袁?”

双剑并驱。

公孙袁呲着牙,竭力加速。

在杨乾追上之前,公孙袁手冒青筋,剑指微抖,一直在不断地提速,却不及杨乾的十分之一快。

杨乾的速度几乎和一把离弦的箭无异。

凭什么?这小子刚刚分明连站都站不稳——!

他咬牙切齿,往旁狠狠一瞥。

却见这人脸上笑容灿烂,分毫没有运气御剑的吃力,盘坐在剑上,一手拿着个摇摇晃晃的钓鱼竿。

等等,钓鱼竿?

公孙袁瞪直了眼,他拿的什么?

细看,才发现杨乾手中握着的原来是一根粗长的木枝。

树枝的另一头,一大簇长生花捆得稳稳当当,火红花瓣迎风招展。

这是把岛上的花薅秃了吧?!

这团花被杨乾钓在剑尖前面,而这柄剑似乎有几分灵气,金光大作,飞速掠湖面而行,倒像是它发的力,扯着杨乾往前。

疯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公孙袁磨了磨牙,刚想说话。

杨乾却挑了挑眉,抢先道:“算了。你说的话我不爱听,先走了。”

说完,他手一动,把木枝往剑尖更偏了偏,这好像给桃木剑加足了马力,眼看要直接加速到岸——

公孙袁一口气没顺过去,眼疾手快,五指一张,抓住了杨乾的衣袖。

这股力让杨乾不受控制,猛地往后一仰。

尼玛,你个剑冢!

杨乾无声一骂。

木枝被腾地抛起。

天旋地转间,杨乾反握公孙袁的那只手,借力将其也甩了出去。

只听一个短促的擦声,公孙袁脚也滑出了剑外!

啪!

木枝跌进了湖里。

砰!砰!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坠入湖中,水花大起,泼向了岸边。

天地一片寂静无声。

三个导师落地收剑,上前两步,然而水面早已重归风平浪静。

人呢?

疑虑没持续太久,两颗人头哗地破水而出。

杨乾最先到岸上,不顾浑身湿透,神色慌张地环顾四周,直到看见躺在岸边的桃木剑才松了口气。

他越过三个导师,捡起桃木剑,欢喜地自语道:“还好你没掉。”

公孙袁狼狈地爬上岸来,还没抬头喘气,就被一脚踹回了水里。

杨乾收回腿,终于看见了旁边几个目瞪口呆的老师。

喘了口气,他一抹脸上的水渍,嘴角扯出一个笑:“老师们好。”

温柔姐姐最先反应过来,从衣袖间翻出一条手绢,走上去给杨乾擦了擦脸。

“小同学,你为何如此莽撞呀?”

还没等杨乾解释,黑牛哥紧锁着眉头,上前一步:“杨乾。心胸狭隘,频频挑衅公孙袁,如此德行难修正道,往后不得机缘。”

杨乾一愣神,以为自己没听清:“不是,我挑衅他……?啊?”

黑牛哥不做答,但是眼神表明了他的态度。

方才他在天上看见公孙袁从岛上折返时路遇杨乾,两人争执过后,杨乾突然将公孙袁擒拿,潇洒离开。

不久后杨乾开挂冲向岸边,追赶上了稳居第一的公孙袁,电石火花间,两人双双落入水中。

他自认为旁观得清楚,殊不知自己才是旁观者迷。

此时公孙袁又从水中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

杨乾周身地痞气,在中学里也没少被冤枉,自知已经是百口莫辩,索性不再费口舌,无奈一笑,举着双手做投降状。

黑牛哥……真是符合我的刻板印象,白瞎你这双牛眼。

几声呛咳缓解了杨乾与黑牛哥之间的凝重。

看见公孙袁上岸,面善哥迎上去,关切道:“公孙同学,无碍吧?”

公孙袁的耳朵被水灌得生疼:“无爱?谁无爱了?”

面善哥:“看来还有意识,就是脑子不灵光。”

又三三两两新生御剑回岸,看见浑身湿透的杨乾与公孙袁,一脸茫然。

一名少女翩翩然落地,温柔姐姐即刻迎去,接过她带来的永生花,柔声问:“你是青云宗的大小姐莫离?御剑娴熟,敢于争辉,可否愿意当我弟子随我修炼?”

少女点点头,满是惊喜。

温柔姐姐笑道:“我叫观云,可以叫我观老师。”

少女行礼:“观老师好。”

眼看导师开始挑人了,公孙袁急道:“那我呢?”

离他最近的面善哥有些为难,拖长一个单音节:“呃……”

黑牛哥也摇了摇头。

“落水者败。去准备明天的舞剑吧。”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杨乾: “你也是。”

杨乾不回话,忍住翻白眼已经是他有素质的最大表现。

在公孙袁气急败坏的叫喊之中,杨乾提着桃木剑离开了湖畔。

……

……

夜幕漫过山野,蜀山某处的密林小径萤火幽幽,一阵隐约的换气声穿插在虫鸣的节奏之间。

泥土与青草的湿润气弥漫在树林中,昏暗的小道上,只有两个男子亲昵环抱着,气氛之暖味,难以言状。

“终于开学了,好久没见你,想得我抓心挠肝的。”占据主动位置的那人深情款款地瞧着对方,双手撑在树干上。

“嗯嗯……别闹,我们被别人看见不好。”靠在树干的那人较为娇小,此时已经是眼神迷离。

“这地方不可能会有人,阴森森的,谁会这个时候来后山?”

“这可不好说……啊……你别蹭我脚呀!”

“嗯?我没碰到啊。”壮硕的男子咬人耳朵的动作顿了顿。

娇俏包不满道:“骗人!还在往上蹭呢,毛毛躁躁的,蹭得我腿痒!”

二人脚下,飘来了极富节奏感的窸窣声。

听起来就像……多足节肢动物爬行的声音。

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娇俏包身体一僵,小脸已然煞白一片。

腿,腰,胸,脖子。

一只浑身散发腥臭绿气的长毛巨型蜘蛛,啪嗒啪嗒用四对足爪勾着他的肌肤,攀到了他的脸上……

两声尖叫穿透穿透重云,惊起鸦群扑腾出林,当空月色惨白如霜。

待这惨叫散去,树林重归于寂静。

巨蛛动动螯肢,爬过在地上昏得不省人事的两人,顺着小径哒哒前行。

没一会儿,从黑暗中显现出一双缠着银环的裸足。

蜘蛛顺着他的腿,钻过紫衣,环绕着登上了他的肩膀,像一只寻到了主人的宠物,在他肩上的细辫间欢快地扭动足肢。

谷箬瞥一眼它,语气有些失望:“这么多天了,还是没找到?”

蜘蛛微微伏低身子,似乎有些委屈。

“嗯……之前目标范围太模糊了,仔细想来,应该在新生范围里找呀。”谷箬若有所思,自语道,“闻寂瞧不上太弱的,就连我这般貌美的也留不住他的眼光……”

他边走边想,频频点头:“……嗯,既要强,又要丑,是了,是了,我该这么找……咦?我的蛊罐子呢,放哪里了?”

……

……

玉树阁,201室内。

杨乾抱臂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神情异常严肃。

在他的桌子上,靠墙支着一把桃木剑。

桌前,静静躺着一团被啃得狼藉的残花败叶。

一人一剑就这么对峙了好一会儿,杨乾才道:“你真有剑灵。”

然而桃木剑没有任何反应。

对于它的装死行为,杨乾已经见怪不怪。可恼的是,无论他怎么逼供,桃木剑都采用这招来避开所有问题。

唯一对杨乾有反应的一次,还是因为杨乾的一声中二台词。

杨乾忽然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掏了掏早已换下的院服的衣袖,摸着摸着,眼睛骤然一亮。

他捻着一朵已经有些蔫吧的长生花,回到桃木剑前,剑诀一捏,低念一句:

“剑来!”

像触发了什么开关似的,桃木剑顿时金光大作,将杨乾手中的花卷走,高高兴兴吃了起来。

杨乾抓住机会,问:“剑,我要怎么样才能和你说话?你为什么不肯现形?”

话刚说完,手机就嗡地一震,杨乾解开锁屏,只见修道APP上有了新的消息。

点进去,一个弹窗就跳了出来。

「“却弋”申请获得语音权限。」

却弋?

杨乾抬头看向桃木剑,这是他的名字吗?

手指点击“是”,杨乾手机再一震。

杨乾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却弋?”

脑海里,一个稚嫩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本大爷在呢。」

声音略像在游戏里抢猴子的小学生,却有种莫名的老成。

居然还是心说模式。

杨乾沉下气,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别太欢快:“真是你,你是我的桃木剑?”

却弋有些警惕:「干嘛……?」

“你之前为什么不应我?”

「你自己没本事唤出我,还赖我不应你?」

杨乾不理会这个甩锅,兀自道:“我感受到了,在登湖中岛之前,你的气息很孱弱,而岛上的长生花又有大补功效,能在濒死边缘拉你一把。”

「那又怎样?」

“所以不是你不想帮我,只是你没能力帮我。”

杨乾说完,房间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

杨乾又说:“我查过,剑灵孕自天地灵气,汲取日月精华,按理说,你应该是我的一个金手指才对。”

「金手指?」却弋对这个名词很陌生。

“你应该是一把神剑,助我在新生里虐菜乱杀的。”

「切,你还想用我,但是你的修为不够格。」

“不够格?”杨乾将眉一挑,嘁笑,“别跟我放屁。连形都显不出来,还得靠手机才能和我说话,你现在和那些没灵气的废铁有什么区别?”

一招激将法过去,却弋果然上钩,叫道:「你敢拿我和那些死物比?本大爷活了成百上千年,岂能受这种侮辱!」

杨乾对他的跳脚很满意,顺势一句奉承:“嚯,剑爷!既然你曾经这么厉害,为什么现在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说来惭愧,你可不许笑我。」

“为什么要笑你?你只管说就是了,说不定我还能帮你。”

「我失忆了,不记得我从哪来,向哪去,只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而且……法力似乎也随着记忆被人夺走了,现在的我只是一缕残魂。」

杨乾瞪大眼:“谁干的好事?”

「好像是一群人……唉,睡得太久了,我也不记得。」

杨乾:“一群人夺走了你的英雄碎片?”

「什么是英雄碎片?」

“呃……哎,你继续。那你还记得些什么?”

「剩下的最多的记忆就是躺在一块暗无天日的黑布里,日复一日地等待,直到有一个人将我抽出。」

“谁?”

「那个人……叫杨止。」

杨乾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