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高院,绿柳依依,葱茏一片的湘妃竹沙沙作响。

庭下有芭蕉翠绿 ,沐着午后阳光慢腾腾的展开叶片。

疏阔的大片叶儿就随着篱笆空隙里透来的风摇曳,留一地光影稀碎。

风拂过与之近在咫尺的假山,山石却是屹然不动,自顾自的挺直背脊,遥遥望着高高的宫顶,望着那亭榭上的翘角飞檐。

延禧宫内独有一条幽雅静谧的青石小径,中途放置的方桌石凳也是格外小巧别致。周边上下枝叶间偶有鸟雀和鸣,灰蓝尾羽,赤爪尖喙,也并不喧闹,实在是个赏心悦目的好地方。

玄凌看着斑斑白白的竹子,想吟诗。

他转身看陵容,面色便带上了些深沉:“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⑴”

陵容正吃着刚呈上来的枫露茶,坐在拿蚕丝缎子垫了的小石凳上,闻言立即回眸,笑吟吟地瞥向明显“诗兴大发”的皇帝:“湘水流,湘水流,九疑云物至今愁。”

不待这人再酝酿什么“感慨愁绪”,陵容再度端起茶盏:“愁更愁,愁更愁,不如琵琶起舞换新声。⑵”

竹下临风而立那人先是一叹,忽又眼睛一亮:“容儿竟会琵琶?”

十年琵琶百日筝,学乐更是花费甚大,他本不对安陵容的曲艺报什么希望,却不想……

陵容一手抚上肚子,笑皇帝难的的痴愣样子。

意识到自已失态,玄凌也不在竹林边凹造型了,两步并作三步走上前来,就要掐促狭小妮子的脸。

“好你个安陵容,还笑话朕。”哪有人敢这么对皇帝,除了纯元、宜修、世兰、李静言……反正这妮子实在大胆。

“不敢不敢,皇上明哲威武、气宇轩昂、品行卓越,如照耀世间的日月,陵容一小小女子,宛若蒲柳,与众多芳艳一同乞愿君恩,怎么敢取笑您呢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

“没有吧皇上您看错了。”

“朕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把朕带来的青花压手杯放下,好好说话。”

“就是就是,皇上您正值壮年,壮心不已。”

“你!罢了罢了,不与你计较。曹孟德的诗词,竟成促狭人的了,曹公若在,可不会像朕一般包容大度。”明黄龙袍上沾了几片竹叶的玄凌停止追逐,坐下一口气喝净了半盏枫露茶。

谁能想,他堂堂皇帝,刚刚和妃子绕着小圆桌跑,不仅追不到,还得挂心着那个不省心的肚子里的小的,这个不省心的甚至还有闲心拿他的杯子喝茶!

说来时间过的也快,已经是阳春三月,这人的襦裙腰身都改宽了些,跑动起来裙摆飘飘。

四个月的肚子露出显怀的样子,巧的话还能得那小的纡尊降贵回应一二。

肚子里这个一定也是个淘气的,随娘!

身上同样带着草叶子的安陵容丝毫没有被隆起的肚子赘住脚下的步子,不理会气喘吁吁的俊秀皇帝飞来的凌厉眼神,老神在在的捻了圆桌上的一块龙须酥,嗯,好酥。

来一口?后宫新宠庄贵人轻轻把小盘推过去,不出意外的收获到怒目如炬。

喂,该瞪人的应该是被抢了垫子的自已吧。

什么,没追上她,男性尊严受到打击了?

笑死,冰嬉什么难度?对平衡什么要求?对速度什么要求?

她安陵容苦练踩高跷的时候这狗皇帝说不定和谁花前月下呢,只会鼓掌有什么鬼用?

害,这就叫“现在的不如意里都藏着从前不够努力的自已”。

“话说回来,皇上真不愿听容儿的一曲琵琶?”陵容心里叹气,还是问面子挂不住的小气的皇帝。

怎么不想?!还不是你瞎打岔!好好的才子佳人的浪漫气氛全没了。

皇帝气鼓鼓的嚼雪白酥脆的糕饼,像是在嚼哪个胆大包天的人儿。

“浑成紫檀金屑文,作得琵琶声入云。⑶将上阵的将士不能不配兵器,正好朕新得了一块上好的黑檀木,这就给你做了琵琶去。庄贵人,朕就拭目以待了。”皇帝表示他才不小气。

“皇上说好,那自然是极好。黑檀珍贵,又有那么吉祥的寓意,给臣妾做琵琶弹玩未免可惜。”陵容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不明神色。

“不若叫人拿去给太后娘娘做张矮桌。”

“嗯?”玄凌转过眼来。

陵容落落大方的继续说道:“太后娘娘素来简朴,臣妾上次去寿康宫,看那誊写佛经的矮桌很有年头了。臣妾便想,若皇上挂念,太后娘娘也会开心些。”

玄凌一时无言,回忆涌上心头,母后过的向来不容易,无论是从前做德妃时,还是现在做了太后。

太后不关心什么身外之物,在意的也无非是自已和十四弟,还有那个……

玄凌脸色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