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理红妆
洪武三十一年，七月初一。
承恩堂偏殿内四角都摆上了盛满冰山的白玉缸，又有小丫鬟们蹲在殿外卖力地摇着风轮，如此，长宁仍觉得闷热不已，忍不住轻轻蹙起眉头。
秋鸿跟在身侧，执着一柄并蒂莲花图样的折扇为公主扇风，面上正含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
“殿下忙了这大半日，好歹也略坐下歇歇罢。属下看着，琵琶姐姐的嫁妆已经足够丰盛，再无缺漏了。”
长宁闻言有些羞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扶着秋鸿的手在绣凳上坐了，眼睛仍望着满桌的金玉首饰和礼单反复考量思虑。
原来，自从北镇抚司家的大公子苏寿在那年冬日宴会上对琵琶一见钟情后便回家向父母言明了自已的心意。那苏大人和苏夫人本就是两情相悦结合在一起的，是以二人对于儿女的婚事都很是开明。又加之考虑到，长子苏寿若能娶到含山公主的贴身女官，那么苏家和朝廷的联系便更多了一重。而且民间俗话道：“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琵琶作为自幼在宫中生长生活的女官，无论是容貌举止还是为人处世，自然都无可挑剔，日后娶进门来定然能胜任当家主母的职责。如是，果依苏小姐所言，不过月余，便有苏府的媒人带了金银丝帛若干上门来纳彩求亲。
长宁知晓此事后倒是颇有些惊讶于苏大人夫妇的爽快，只是为了情同姐妹的琵琶此生幸福着想，仍是没敢贸然答应。私下里询问了琵琶的意愿后，又安排了几场家宴，方便苏家大公子和琵琶彼此相看相处。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二人都对彼此颇为满意。去岁春日才互相交换了名帖，合了八字，夏日前苏家便派人送了一对活的大雁、梅花鹿和成套的珠宝首饰纳吉、纳征。只是因为急于处理驸马营私一事便暂时耽搁了，长宁直到秋日里才陆陆续续地准备起来琵琶的嫁妆，两家又请了德高望重的大师择算定好的日期。
亲迎的日子正定在今年七月初二，长宁早半年就放了琵琶休息，让她好有时间做足充分的准备，亲手刺绣嫁衣喜服等物。另外还专门请了资历年长的姑姑来为琵琶讲授，学习着如何侍奉婆母、相夫教子，与夫家和睦相处等内宅事宜。
“琥珀，你再念一遍琵琶的嫁妆单子我听听罢。她明日就要出门了，千万莫要有没有什么遗漏的才好。”
长宁对待这个自幼就陪伴侍候在自已身边的姐姐十分上心，也怀了几分不可被苏家小瞧了去的心思，遂几番考量后仍旧不太能放得下心来。食指在扶手上“笃笃”地敲了两下，长宁终究还是强打起精神叫来琥珀，有心再核查确认一遍。
“是。”
琥珀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衣衫料子等物，答应着进了偏厅。
只见那大红洒金喜纸上用烟墨一行行工整写着：
贴红“囍”字房产七处；
田产七处；
铺面五处；
木器家具若干：黄花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一张、酸枝三屏风罗汉床一张、酸枝美人榻一张、琴桌一张、书桌各式几案一组，八仙桌一张、黄花梨顶箱柜一对（内放五两银锭五十对）、黄花梨立柜一组、楠木书柜一组（内放儒家《论语》一册；佛教《金刚经》一册；道教《道德经》一册）、楠木多宝格一对（内放金、银元宝各一对）、珐琅琮式瓶一对（上贴新婚多吉的红条）、黄花梨连三横柜一组、樟木箱子四对（内装皮、棉、夹、单、纱等四季衣）、楠木匣子若干对、梳妆台一座、衣架一个、铜盒架（上挂布掸子、铜鞋拔子、鞋刷子、蝇甩子等物）一个、立地大穿衣镜一架、太师椅及圈椅（均带坐垫）各四张，兀凳及绣墩各四只、嵌螺钿黄花梨炕桌一张、嵌螺细黄花梨金钱柜一对（内装金锭五对、银锭五对）；
摆设若干：沉香木镶玉如意一柄、岫玉如意一柄、铜质蜡扦一对（上插方形雕有龙凤和喜字花纹的藏蜡）、银质油灯一架（内盛香油和蜜，灯油内以红头绳为芯）、镀金小铜鼓一对、银钟一对、绿玉翠竹盆景一盆、粉水晶梅花盆景一盆、大瓷掸瓶一对（内插红、绿鸡毛掸）、青玉茶叶罐一对、白瓷茶具一套、紫砂茶具一套、玻璃茶具一套、各色花瓶及坛子、碗碟、杯盏 (白瓷、青花两式)若干、素三彩瓷果盘一个、大青花五彩果盘一个（内装苹果和石榴）、素三彩八子攒盘一个（装满喜果）、五彩百宝纹多宝格盘一个（内装蜜饯、干果）、陈女贞酒一坛、铜盆内扣大红绣鞋一双、挂镜及挂屏四对（同喜、竹梅双喜、荣华富贵及玉树临风四色花样）；
日用品及梳妆用品若干：黄杨木梳六匣、湘竹蓖子两匣、蜀竹蓖子两匣、紫檀木梳妆匣一个、漱口孟一对、银质刮舌子一对、牙刷一对、青盐九百斤、彩色手巾三百条、檀香皂三千六百块、桂花碱九百斤、胭脂盒一对、胭脂垫一对、棉花胭脂三千六百盒、画眉膏三千六百罐、画眉笔一千二百支、白兰头水三千六百瓶、玫瑰水三千六百瓶、桂花头油三千六百瓶、扑粉五千盒、鸭蛋粉五千盒、雪花膏五千盒、花露水五千瓶、绣满床笏缎子床帘及幔帐两套、彩缎衾褥八套、鸳鸯枕一对、八铺八盖一组、各式缎子门帘、玻璃珠门帘及窗帘、椅披、凳套十二组、绿走水及五彩流苏若干；
四季衣服、鞋袜及其它穿戴若干：银鼠皮、灰鼠皮、狐皮、羊皮、兔皮外袍各一件、各种棉装十二套、纱夹、绸夹、缎夹、布夹春秋装共三十二套、单衫、纺绸、湖绸、茧绸、薄纱夏装十二套、盛暑季用的实地纱、麻纱、亮纱夏装十二套、白细布及夏布衬衣十二套、绣有五福捧寿、凤穿牡丹、百蝶穿花、万字长春等吉祥图案的披风十二套、各色上等丝绸三十匹、香云纱六匹、各色彩缎二十匹、织锦缎二十匹、云锦十匹、蜀锦十匹、各色绢纱十二匹、绒呢十二匹、绣花缎子被面三十六条、冬鞋二十双、各色绣花单鞋二十双、各色江绸缕袜四十双、各色针蒂四十分、包头手巾四十分、绣有不同吉祥图案的汗巾、丝线腿带、不同形状的荷包各六百八十个；
首饰若干：金银首饰及珊瑚首饰、蜜蜡首饰、白玉首饰、玳瑁首饰各一套、青玉各式佩四件、白玉各式佩四件、水晶各式佩两件、金珠各式佩两件、珍珠手串、翡翠手串、珊瑚手串、沉香手串各两串、翡翠指环二件、象牙指环二件、赤金指环二件、牛角指环二件、赤金镶宝扣一对、白玉鸳鸯扣一对、攒珠累丝蜜蜡松石纽扣四副、玉柄象牙柄小刀两分、金项圈四个、银项圈六个、攒珠累丝金凤一个、双鸯衔寿果金簪一支、衔珠金凤钗一对、点翠镶嵌和田白玉凤鸟钗一对、点翠累丝凤钗一对、点翠银丝团凤钗一对、赤金累丝长簪一对、赤金镶嵌长簪一对、翡翠长簪一对、白玉长簪一对、万福万寿点翠长簪一对、双喜如意点翠长簪一对、襄嵌珍珠长簪一对、镶嵌宝石长簪一对、翡翠、白玉、点翠、珊瑚、珍珠、宝石、玛瑙、牛角、水晶各式挑心各两对、金银掩鬓二十二支、金银镶嵌大小短簪若干、压鬓花及金银绢花若干、赤金累丝镶嵌镯一对、象牙包金镯一对、白玉镯四对、翡翠镯四对寻常金银镯子八对、翡翠环一对、珍珠环一对、白玉环二对、绿玉环二对、珍珠耳坠四对、翡翠耳坠两对、宝石耳坠两对、赤金累丝镶宝耳坠两对、白玉玛瑙松石银溜金耳坠各一对、翡翠项圈一对、白玉项圈一对、点翠项圈一对、镶嵌珍珠项圈一对、镶嵌宝石项圈一对、各式小金项圈六对、寻常金银珠玉耳环十六对、金指环六对、玉石戒指两对、红蓝宝石、紫晶、蓝晶、松石、青金石戒指各一对、赤金顶簪一支、银馏金顶簪一支、双喜、双如意银边锢、米珠花锢、玉珠花钿各一对、珊瑚坠角两对、青金石坠角两对、正珠坠角两对、祖母绿宝石坠角一对、翡翠坠角一对、南珠坠角一对、米珠小坠角四对、鲛珠六颗、小正珠十颗、湖珠十二颗、米珠四十颗、琥珀四块、红宝石四块、蓝宝石两块、绿宝石两块；
古玩字画若干：凤穿牡丹纹玉璧一枚、螭龙纹玉环一枚、人物纹玉帽顶一对、莲鹭纹玉帽顶一对、鹤鹿人物纹玉帽顶一对、龙穿花纹玉帽顶一对、龙凤纹玉帽顶一对、孔雀牡丹纹玉帽顶一对、螭衔灵芝纹玉帽顶一对、双狮形玉帽顶一对、螭纹龙首玉带钩一对、兽首圭形玉佩一对、胡人戏狮纹玉带板一个、天鹅穿莲芦纹玉饰一个、玉舞人一对、玉坐佛一对、玉迦楼罗一座、双耳玉炉一对、飞龙纹双耳玉壶一对、双螭耳玉杯六只、山形玉笔架一个、织金彩瓷瓶四对、鸳鸯荷花高足杯一对、三层绿玉熏球一个、玉辟邪一对、玉马一对、玉璧一对、玉磺一对、定窑黑釉鹧鸪斑葵式盘一个、钧窑紫斑盌一个、汝窑天青釉圆洗一对、定窑刻花牡丹纹长颈瓶一对、张先《十咏图》一幅、司马伋手卷一幅、吕祖谦手卷一幅、《钜宋广韵》五卷、《汉宫秋图》一卷、《木石图》一卷、王希孟的山水一幅、范宽的山水一幅、苏汉臣的《婴戏图》一幅、蔡襄的行书一款；
药材、香料若干：人参、鹿茸、丹参、党参、西洋参、何首乌、灵芝、海马、紫河车、熟地、石斛、阿胶、藏香、沉香、冰片、犀角、牛黄、雪莲、朱砂、琥珀、珍珠、龙骨、当归、附子、乌头、干姜、炮姜、肉桂、官桂、吴茱萸、花椒、椒目、小茴香、丁香、高良姜、荜芨、硫磺、雄黄、雌黄、水银、轻粉、白降丹、砒石、炉甘石、硼砂、吕丹、密陀僧、胆矾、皂矾、白磠砂、大风子、木槿皮、斑蝥、露蜂房、象皮、象牙、藤黄、狼毒等药材若干、檀香、沉香、栈香、茅香、藿香、鸡舌香、麝香、零陵香、茬香、乳香、丁香、甲香、龙脑、金额香、白芷、牙硝、郁金、胡椒、苏合香、安息香若干、人参败毒散、乌梅撩牙关方、稀涎散、通顶散、苏合香丸、许胤宗黄芪防风汤、牵正散、省风汤、小续命汤、防风通圣散、史国公药酒方、泻青丸、四君子汤加竹沥姜汁方、八味顺气丸，二陈汤、星香汤等丸散膏丹日用成药、锭子药六匣；
文房四宝若干：书籍四箱、笔、墨、纸、砚一箱；
陪嫁丫鬟、仆役若干：丫鬟六人、仆役八人、管家姑姑一人、教习姑姑一人、产婆一人、郎中一人、账房一人、文书一人、厨子两人、裁缝一人、绣娘两人、马车夫四人、轿辇夫四人、护院十人、戏子一班十二个、粗使洒扫婆子、小丫鬟、小厮等人若干。
“这些都是依照着京中四品官家儿女嫁娶的成例一一添置的，应该是再没有缺漏的了。何况您又拿了自已的嫁妆给琵琶姑娘添妆了许多，如今已然是很足够的了，再多唯恐苏大人夫妇和苏家大公子会觉得惶恐。”
刘姑姑掀了帘子从外面进来，俯身在公主身旁温言相劝。
长宁点了点头，“这单子也送去给琵琶亲自看过了罢？”
刘姑姑带笑回道：“昨儿就已经都送过去看过了，琵琶姑娘感恩得直流泪念佛。”
“我只希望琵琶日后嫁到苏家去能过得顺心快活，宫中这十数载，我欠她许多。”
想着明日琵琶就要出嫁，嫁人后恐怕便再不能常常回府来了。长宁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紧张，更夹杂了几分惆怅，没想到一转眼就到了久伴分别的时候，一时觉得一切都有些如梦似幻地不太真实。长宁缓缓地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往外走。
“好了，我亲自再去看看琵琶，你们都在屋里忙罢，不必跟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