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沈弼,正统皇家出身,建功立业于前朝,封为雍王,前朝天下大乱时,在汴州的沈弼乘势起兵,历经四年,一统全国,稳定朝纲,后在西京称帝,定“雍”为国号。
雍朝第二位皇帝是太祖长子沈佑,年号高明。
大雍朝在沈弼父子经历长达二十年的治理下,百姓们得到长久的安宁,其政治、经济、文化和外交等方面均达到前所未有的成就,雍朝国力空前强盛,步入盛世。
金无足赤,兴盛的雍朝也有外强内乱的时候。
高明十五年十月。
连日阴雨,天气潮湿,让人感到格外沉闷。
凌厉的秋风伴着雨水吹过街道,放眼望去,寥寥些许的行人步履匆忙,往日叫卖的挑夫零星可数,开门的商铺生意清冷,就连往日兴隆至极的田家酒肆,此刻小二也靠在门槛旁打瞌睡。
见此情此景,柳茹皱起了眉头。
他放下卷起的车帘,尽量让自己不去多想。
高明皇帝沈佑正值壮年,可入秋后却突然病倒,算到今日,刚好有半月未上朝,太子沈晏南虽超群出众,可毕竟尚未及冠难当大任,此时出这么一档子,朝廷内外难免人心惶惶。
忧心并非空穴来风。
高明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永王沈邕,是当年先皇心中的继位人选之一,与沈佑常年被作比较,直至先皇驾崩当日,沈弼才在众臣前下诏传沈佑继承皇位,沈邕则在诏书未广告天下时,已收敛锋芒,称病为由推脱所有政务,此后常年待在府中安心礼佛,更不与朝中大臣私交。
高明十一年,皇帝念其生母遗愿,加上永王多年来并无二心,与圣上兄友弟恭,皇帝允其入朝参政。
但近年来,暗中拥护永王的老臣越来越多,甚至民间传起若永王为皇,大雍可再拓无数疆土的大逆不道之话。
高明帝这一倒下,朝臣们表面各司其事,其实暗中却有无数动向。
身为太师的柳茹看上去云淡风轻,依旧日日入宫为太子授课,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近来已多久未睡过整夜觉。
柳家虽不是世代簪缨,但柳茹靠自己一步步走到三师之位,他内心自负清高,从不屑于和任何人为伍。
所以当下就算他有心,也无同僚愿与他探讨眼下形势,毕竟天家的事,若不是一党之下,不是过命交情,谁敢在他人面前胡乱猜说。
只是柳茹万万没想到,今日刚一入宫门,神龙殿就来人请他过去。
再从神龙殿出来时,柳茹整个人都是虚的,明明早已入秋,可贴身的内衫还是让薄汗浸了透。
他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小厮,这孩子还是当初老太太从扬州带来的,是个本分老实又忠心的孩子,心有无奈,却没办法,只能深深的叹口气。
愿吉人自有天相,希望他能度过此劫,平安无事回到太师府。
跟随着公公往东宫方向去时,柳茹想了许多,甚至近来半个月都没这一路想的复杂。
入了东宫,他照常授课,只是思绪偶有走偏,自己下句接不了上句。
见他心神不定,太子沈晏南微微蹙眉,心中不禁怀疑父母的安排。
二皇子沈晏明并不知情,只是轻声唤他一声作提醒:“太师大人。”
柳茹这才拉回思绪继续讲课。
授课结束,他照旧如常,领着小厮从东宫出来,直径坐上马车,只是藏在广袖中的双手即使紧握也依旧在颤抖。
扮作小厮的太子沈晏南终于看不下去,在进入车厢内低声道:“太师大人冷静些。”
柳茹垂眸颔首。
随着马车缓缓行驶,车内二人皆松口气。
既已出宫门,柳茹眼下要考虑的便是太子的去处。
皇帝要他藏好太子,保其安危,可眼下的西京哪里有让人放心的地方,就算自己的太师府也是人多眼杂不可全信,他一介读书人到底要如何才能保证太子的安全,又要把人藏在哪里才能不引人瞩目呢?
为掩人耳目,自己往后照旧得入宫授课,太子自然不能继续扮作他的小厮,想不出办法的柳茹犯起愁,他习惯性的摸着把山羊胡。
他简直觉得这是皇帝在开玩笑,朝中那么多重臣,怎么就将太子交到他手里了?
太多的问题在他脑子里转动。
可转念一想,或许这就是皇帝对他的信赖,这朝中无二的待遇让柳茹生出些成就感。
柳茹思考的时候,沈晏南也在思考,这父皇为何一定将他交给太师呢?
不过他稍加思考也就明白了,朝中人人都可能是他人党羽,唯独柳茹不会,他一向自持清高独来独往,加上唯有他日日入宫不引人注意,是唯一能带着他出来的。
正当他们思考入神时,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动静。
车夫隔着帘子,谦卑有礼的禀告:“大人,路有点堵,稍等一下。”
柳茹:“怎么回事?”
“有个妇人在卖孩子,与人讨价还价,围观的人有点多,小的这就掉头换条路走。”
“等等。”一个想法冒出脑海,他吩咐道:“去问问具体情况。”
车夫得令,立刻跳下车前去,没一会儿小跑着过来回话:“太师大人,那妇人要卖三个闺女,听说都是出身富商之家,能识文断字,如今家道中落才不得已卖掉的,有一人看中已在那儿说价了。”
思虑片刻,柳茹对他说道:“去,不管多高价格都买下来,告知那妇人,她女儿是去太师府给大姑娘作贴身丫鬟的,是好去处。”
车夫再次跑回人堆处,没一会儿就折返过来,趴在窗口回话:“禀大人,就剩一个高高瘦瘦的小哑巴了,听说也会写字。”
柳茹将腰边的荷包抽出递给车夫,催促:“快快,去买回来。”
太师柳茹口中的大姑娘名叫柳昭言,是柳府嫡长女。
其母亲与柳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门当户对的夫妻,曾经他们在外人眼中,是登对至极的夫妇,柳茹年纪轻轻位居太师,妻子出身扬州高门,可就是这么一对在大家眼中应该幸福的夫妻,他们过得并不幸福,甚至并不相爱。
在柳昭言的记忆中,平日里大多数都是沉默寡言郁郁寡欢母亲也就与她在一起时还能笑笑,幼时她不懂,直到见父亲与姨娘姜惠相处的样子,才明白父母那样生疏的夫妻关系是不正常的。
但有母亲的照顾、祖母的喜爱,又是嫡长女身份,她如大多数名门闺秀一样,过得还算幸福快活,只是在满九岁那年,亲生母亲因病离世,连同照顾的嬷嬷也回去了母亲的娘家,自此她那幸福的生活也就到此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