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卓一双眼睛盯着地面,他不敢看向别处,深怕和别人对视。

此时的他正在尽量缓缓呼吸,想要平复双臂传来的伤痛之感。他已有十三岁,可身量却和九岁的施瑜差不多。施瑜的力气远远大过寻常人,即便如此都要元力不断恢复伤处和劲力,毛卓这等身量却做着和旁人一样的训练,到底有多痛苦便只有他自己知道。

双肩的那股酸痛让他忍不住轻轻挪动肩膀,然而效果并不好,这番举动反而让双肩更疼了一些。毛卓压住疼得打颤的双手,不想让人看出他的异样。

一个身影忽然出视线的余光中,毛卓不由抬头。

“喝水吗?”施瑜递过瓢。

“谢谢。”

毛卓接过瓢放到嘴边,他刚想要喝却触动了肩上的伤处。这一下疼得他不由松手,将瓢内凉水撒了一身。不知是冷得还是疼得,毛卓不断吸着冷气。

周围有少年见了,别说上前相帮,更是连来问话的都没有。施瑜环视了周围人一眼,这等场景他见了十余日了。

没人愿和毛卓说话。

一颗灵元被他摄来纳入身体,他左手假意扶助毛卓,实际上却是将灵元化开后缓缓渡入对方的身体。灵元极为迅速地开始修复毛卓双臂和两肩的伤处,让他体内传出一股又暖又麻的感觉。

毛卓修习过荡魔心法,自然也吸纳过灵元,如何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盯着施瑜。

能吸纳灵元在少营中不算什么,可若是没有特定功法,是绝不可能用灵元来为人疗伤的。世间那些宗门或许都有这等功法,荡魔军中也有。可想要习得这些功法不但需要看个人领悟,更是要长久的修习。

最为难得的是,这需要消耗施法之人的灵元。

毛卓并不知道施瑜修行荡魔心法一事无成,只当施瑜不但在心法上突飞猛进,更是愿意为了他消耗自身灵元。

感受着体内的那股异样,看着眼前沉稳的施瑜,毛卓不由鼻子一酸。

“谢谢。”他轻声说道,“只是我、我不值你这般。”

施瑜眉头一蹙,实在不明白毛卓为何如此自弃。不过毛卓不愿说,施瑜也不愿探究旁人底细。

毕竟他身上也怀着秘密,明白那种不愿被人发现的心思。

施瑜将所有灵元极速渡入毛卓体内,随后松开了手。他估计这点灵元应是不足以治愈毛卓,可能极大的缓解他的伤势。

一旁的少年面色复杂地看着施瑜,而施瑜却对这些视而不见。他来到少营后从不主动与人交谈,虽是脾性使然,可主要还是因为施瑜需要抓紧每一刻。

吃饭、休息、操练、修行。

尤其是修行荡魔心法,十余日来毫无进展,让施瑜更是没有和人搭讪的兴趣。若非毛卓受伤不轻,施瑜连毛卓都没有心思理会。

见毛卓暂时无碍,施瑜拿着瓢放回水缸之中,一旁的严高看着施瑜,双细长的眼睛中带着复杂难明的意味。宗山似乎对施瑜的举动不感兴趣,呆呆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宗山十三岁,比严高小一岁。他身量不过可体型阔大,光是看他在一众少年中极为宽阔的肩膀,便知他将来定是个身沉力大的。施瑜看着宗山,不知他和脾性完全不同的严高是如何凑到一起的。

……

……

吃过晚食后众人回到营房内,施瑜并被严高带着进了宗山的屋内,屋内程设极为简单,和施瑜的相同,都是一灯、一桌、一床。严高拿起桌上的两本荡魔心法,将一本递给宗山。两人翻开心法,随看看着施瑜。

严高这才发现施瑜两手空空。

他一拍,随手将心法合上:“却忘了你心法还在房内,先去取了,我俩等你过来。”

施瑜摇摇头。

“不用,我已背下。”

严高听了不由一愣,荡魔心法说厚不厚,也就寥寥三十多页,可上面字小且密,行文更是佶屈聱牙,便是他这等学了一年的也得常常翻阅以防忘记。严高没想到施瑜接触不过半月,居然说背下了。

虽然严高便是看好施瑜才有心接近,可听到这等说法也是不信。

“施瑜,你真的背下了?”严高挑眉问道。

施瑜点点头。

严高嘿嘿一笑,他将册子拿在手中:“可敢一试?”

宗山往日沉默地如同石头,这时也转过头来,那双呆愣无神的双眼透出好奇,将视线落在施瑜身上。

施瑜过目不忘,对此他早就习以为常,可他却忘了少营之人并不知晓此事。眼下被严高和宗山得知后施瑜下意识便想遮掩,可随即想起此地乃是荡魔军营,多得是身负天眷的少年,他完全没有遮掩的必要。

放下心思后,施瑜点点头:“你若不信,挑着来问。”

严高翻开第一页问道:“敛心明神,下一句。”

“不使思乱。”

严高点点头,两人说的是荡魔心法开篇一句。想要修行便要凝心而坐,直到能吸纳灵元为止。日后修行都要如此,否则平日中感受不到灵元。能做到此事者才算踏上修行之路,否则一切无从谈起。

他哗哗翻着书页,随后又寻了一句。

“灵济身脉。”

“鼓灵以盛。”

施瑜不假思索立刻答了出来。

“弥心为神。”

“使灵为体。”

严高又问了十来句,甚至还会问前一句、前两句是什么,结果施瑜都是立刻便答了上来。然而他依然未停,一句接着一句问了下去。

他原本只是想要知道施瑜是否真的背下了整本荡魔心法,可此刻却是起了好胜之心,想要彻底难住施瑜。

两人又问答了几句,正当严高还要开口时,耳边传来了个沉闷的声音。

“你二人何时结束?”

宗山正翻开册子,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两人。

严高回过神,知道自己的心思已偏,他放下手中的心法,极为自然地露出一个歉意的神情。

“施瑜莫怪,只因你这等背书的本事着实骇人,我便起了难为你的心思”严高坦诚地说出了他的念头。之前他只以为施瑜每日回房后下了苦功,所以才将每日教的诛魔常例给背了下来,然而当看到施瑜对荡魔心法都如此……如此……

严高一时间愣住,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施瑜方才的每一次都是脱口而出,“背熟”二字已经远远不足以形容。

“不要紧,你开始吧,我先看看你们平日怎么做的。”

施瑜自然不会在意这等小事,让严高按着平日开始修行。

严高将心法翻到前几页,和宗山先将今日要练的念了一遍,随后又合上心法背了一遍。施瑜虽然已经倒背如流可,依然跟着两人一起背了两遍。

严、宗两人合上心法,随后便彼此离着远远的,盘坐在屋子的两边。施瑜拿起脚边的垫子盘坐在地上,闭目开始运转心法。

一炷香后,已经有两颗随意飘荡的灵元落入了严、宗二人体内。一旁的施瑜睁开眼,他已经尝试了无数次将灵元纳入体内。可一旦失去他心神操控,灵元珠便会慢慢飞离。即便将灵元在体内化为氤氲之气,可施瑜就会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充满水的皮囊,忍不住要将体内的灵元排出去。

总之,身体不能吸收灵元。

施瑜不由睁开了眼,看着两人身边近处都有游荡的灵元,心中感到几分沮丧。他怕惊扰到两人,只能极为缓慢的将体内的灵元排出,他看着两人不由思考起来——明明能操控元力,可自己为何不能像旁人那般修行?